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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作为鲜卑王身边汉军指挥官的召孟告诉匈奴俘虏二选一做出抉择,要么让“真匈奴”去死,要么让普通“匈奴”部众去死。
很粗陋的离间计却很有效,匈奴并非亲密无间死板一块,真正的匈奴人不过五十万,而整个草原上却有四百万戎狄之裔。他们服从草原霸主匈奴人的号令也自称匈奴,但是有文明的地方就会有贵族与平民,就会有富裕与贫穷。
真正的匈奴人到并不是天然贵族,多数也是普通牧民阶层,但是他们却享受匈奴单于的特别优待,天然比普通匈奴牧民拥有更多的牛羊。可以放牧时节最好的草场,可以抢到最漂亮的女人,只有其他非匈奴出身贵族比他们地位更高,而在同等地位下真正的匈奴人是有特权的。
召孟的离间计很简单,“真匈奴”和普通匈奴两者之间必须死一个,在屠刀的逼迫下普通匈奴部众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昔日羡慕嫉妒的“真匈奴”人,鲜卑人从头到尾没有出手。他们只是松开那些多数派的普通部众,让他们用自己的双手杀死曾经的同袍兄弟,而且必须割下他们的头颅挂在自己战马的脖颈上,用这种行动来表示从此与“匈奴”二字彻底决裂。
鲜卑人成功了,他们也害怕了。这群野蛮而憨厚的草原人第一次发现人心的恐怖,在生存的压力下背叛同袍只需要一瞬间,那些被杀的匈奴人临死前流露出的愤怒、惊骇与不解依然历历在目,他们没有死在鲜卑人的屠刀下。却死在亲朋好友的背后捅刀里。
亲手杀死自己的同袍旧友,还有他们的妻子儿女。并且割下他们的首级挂在自己战马的脖颈上,就像他们曾经割下汉人首级那样炫耀自己的战功,巨大的心理负担和愧疚感让许多匈奴人彻底疯掉,更多的人默默的擦去脸上的血渍。双眼中流露出决绝。
徹荦归命令鲜卑人把疯掉的匈奴人杀死,活下来的每个人打散重编入鲜卑各部,改名换姓剃发易服改称鲜卑,从此以后他们只是鲜卑不是匈奴。
这场战争规模不大,烈度也远逊于各条战线上的汉军取得的胜利,但是对匈奴人的打击却是非常恐怖的。
其后三个月,鲜卑人依托弓卢水两岸来回横渡反复设伏,屡次击败来犯的匈奴援军,犹如一个雪球般越滚越大,直到左谷蠡王伊稚斜出动本部王帐骑兵也奈何不了他们,匈奴人才意识到自己的麻烦大了。
而漠南草原的情况同样很糟糕,自去岁与大漠上以八千人突袭匈奴二十大军吓跑匈奴人得胜而归,卫青一直蛰伏在边郡等待时机,二月底得知鲜卑人与漠北匈奴左地腹地大获全胜,当机立断决定向北奔袭左贤王的漠南王庭。
而左贤王本人带着本部八万兵马驻扎在单于庭,一方面要协助左右谷蠡王防备王庭附近的军事威胁,一方面还要当心右贤王庭方向新迁入的呼揭人,留在漠南王庭的左贤王部只有三万控弦,而且是些老弱病残为主,只有少量王帐骑兵负责指挥。
要放在前几个月,即便明知左贤王庭空虚也不敢奔袭数千里轻易涉险,而今匈奴人大势已去即便一向沉稳的薛泽,资历浅薄谨小慎微的李息也敢于鼓噪出战,脾气暴躁的公孙敖,傲慢勇猛的李广更不在话下,卫青本人当然也是双手赞同。
于是在收到消息的第七日,卫青就点齐车骑六万大摇大摆的奔着左贤王庭杀过去,沿途遇到的匈奴各部牧民吓的屁滚尿流,如同几年前汉人牧民遇到匈奴大军的表情是如此相似。
这一招大开大合的攻杀本也瞒不住漠北的单于庭,奈何右贤王丢了根基吓破胆,军臣单于苦于连番失败忧愤过度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太子于单又兼之年幼素无威望,于是单于王庭的军政大权就落在左贤王乞鞮的手里。
单于庭龙城的军政大权一到手,左贤王可就不打算归还回去,他可是一门心思想坐上大单于的宝座,而且他自己也认为必须要当这个大单于,如今匈奴内外交困须得出一强人擎起金狼旗稳定军心鼓舞士气,重新夺回被汉人和鲜卑人拿走的荣光。
至于漠南王庭早已不在左贤王的计划之内,他自己躲在龙城外的大帐内遥控单于庭外的八万精锐,召集留守在单于庭的亲信部众日夜不听的筹划篡权夺位,而左谷蠡王伊稚斜,右谷蠡王居犁(曾有笔误把右贤王图奢写成居犁)也有此想法,除去大单于本部十二万精锐保持中立意外。这三方是守卫单于庭的主要力量,在防卫单于庭抵御鲜卑人的同时也在勾心斗角。
直到元光二年的七月,在匈奴高原以南的漠南各部悉数归降汉军的消息传来,守在匈奴的三位匈奴大王才醒悟到威胁近在眼前,而此时早已是为时已晚。
当晚三方悄然会面并决定大敌当前暂时摒弃前嫌握手言和,待破了汉军与鲜卑人再做最后定夺。却不料左谷蠡王伊稚斜依照中行说的计谋耍诈,暗中向抱病单于庭的军臣单于诬告这二人拉拢部众日夜密谋造反作乱,当晚会议刚散就被伊稚斜招来的单于庭的王帐勇士堵了个正着。
左贤王乞鞮,右谷蠡王居犁当场被杀,充当吉祥物的右贤王图奢等与会者难逃被杀的命运,一时间单于庭里风起云涌闹的人心惶惶,而军臣单于早已病的骨瘦如柴。心病还须心药医,心中有疾哪怕扁鹊复生也难以治愈,在得知左谷蠡王伊稚斜矫诏杀死与会的所有匈奴贵族之后,军臣单于大喊三声灭匈奴者伊稚斜,吐血而亡。
七月到九月之间本是漠北好时节。牧民们聚在河边湖畔唱歌跳舞赞颂昆仑撑犁赐予的好时光,而今年这三个月却是匈奴王庭却是战云密布腥风血雨的时刻,自从左谷蠡王矫诏杀死大批匈奴贵族以后,潜伏在单于庭内的暗流迅速爆发开来。
首先是左贤王所部留守的贵族聚众作乱意图攻杀左谷蠡王。无奈主要军官层被左谷蠡王伊稚斜杀死,没有足够的指挥官控制涣散的军心。被伊稚斜一阵就打的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右谷蠡王所部大部分士卒更加干脆临阵倒戈投降伊稚斜。
短短不到一个月连番吞并各部族,使得伊稚斜就从三万人膨胀到八万人,在八月底吞并左贤王大部分主力后又膨胀到十三万人。野心勃勃的伊稚斜决心彻底撕破脸对年幼的侄儿于单下手,武力兵谏要求于单禅让大单于之位。
伊稚斜的倒行逆施自然激怒了忠于大单于的贵族们,原本很多人看好伊稚斜匡扶新任大单于稳定匈奴基业,却不想他却是个只想篡位的白眼狼,于是在八月底爆发龙城之乱,作为单于一方的指挥官是悄悄接收兵败逃亡士卒的赵涉,也是他建议年幼的于单多看少做,坐山观虎斗再做定夺。
赵涉代替于单指挥十二万单于精锐挫败了伊稚斜的兵谏企图,尔后依仗龙城与伊稚斜做殊死对抗,掐是因为匈奴内讧使得弓卢水方向鲜卑人寻得机会攻破防线直突入狼居胥山东麓,吓的伊稚斜大呼小叫连忙罢兵言和去低于鲜卑人。
双方罢兵的条件耐人寻味,于单无力剥夺伊稚斜这个乱臣贼子的军权,而伊稚斜又无力攻破两代单于苦心经营的龙城,双方各让一步伊稚斜放弃自称单于而改封为左贤王,于单则必须放弃单于庭龙城的控制权,允许他带走城内的所有东西和人口。
其实这是等于变相承认于单的失败,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军臣单于留下的精锐骑兵勇猛善战只听命于军臣单于的亲自指挥,于单青春年少毫无威望镇不住大军,浅薄的从军经历谈不上精通战阵指挥,请赵涉这个外人指挥匈奴精锐更加不能让人服气,但是于单能信任的恰恰只有赵涉这个外人老师,王帐勇士的指挥官亦或是单于骑兵的指挥官都不能让他放心,年轻的大单于晓得自己的困境,站在他身边的每一个高级军官都有可能随时举起反旗做第二个伊稚斜。
于是赵涉为他制定策略化解危局,用退出龙城为代价让伊稚斜吞下左贤王的毒饵,防守鲜卑人交给他来做,而于单单于则要用最快的速度召集草原上的各大部族遴选出愿意追随迁徙的部众,最后一步是安抚单于庭内仍忠于于单单于的各部贵族首领,派遣使者汉家皇帝协商议和之策,向南或者向西迁徙。
匈奴贵族坚决反对迁徙,但是现实摆在面前又不得不面对,伊稚斜夺走龙城是板上钉钉,虽然他手下的精锐成都远不如单于所部,可若是以目前大单于的威望也根本压不住军心。打是肯定打不赢老于行伍的伊稚斜,再者西部匈奴右地正在被呼揭人抢夺地盘和部众牛羊,南边又被凶猛的汉军横扫而过正在接受汉人的整编,东边的鲜卑人带着蛮族喊打喊杀要灭了匈奴人的种,恐怖的事情简直一个接着一个。
最后只有做出选择,向东北鲜卑人弄死。向西和呼揭人抢地盘,向南被汉廷接收整编,向北去更寒冷的北极和北极熊玩,以及留在原地被伊稚斜,鲜卑人,汉军,呼揭人以及寒冷的冬天活活玩死。
在比烂的时代只有烂与更烂的区别。匈奴贵族们用为数不多的智慧掰着手指计算利弊得失,直到第一批冷空气从北方吹来时才意识到留给自己考虑的时间并不充裕,于是他们做出各自的决定,或是向西,或是向南。或是留在原地不动。
于单和赵涉当然是要向西,但是西边留给他们的空间也不大,那就只有向西北偏北的方向走,扫荡丁零与鬲昆到更远的地方。
当雪花飘落大地的时候。汉家使者来到龙城看到的却是一座人烟稀少的空城,以及留守在城外的部分鲜卑贵族和在此居住耕作的汉民奴隶。这些汉民努力是匈奴与汉廷议和的筹码,无论是守在狼居胥山附近的伊稚斜,亦或是已经远走他乡的于单都没有继续与汉人为敌的打算。
议和放人是最终选择,伊稚斜没有蠢到横加阻拦。他要的是龙城,至于人口部众可以从漠北各处随意搜罗,更何况逃亡漠北的漠南部族依然为数不少,这是伊稚斜自信能守住基业的基础。
直到元光三年初,春暖花开雪水融化,从汉地远来接应的汉人车马队才把这群担惊受怕几十年的汉民接回到他们的家乡,伊稚斜如愿以偿的得到龙城和大片漠北草场以及附近开垦完善的耕地,摩拳擦掌只等机会给鲜卑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天子刘彻则如愿以偿的夺取漠南大片疆土,以破匈奴大功封卫青为大将军、长平侯,食邑万户,李广、公孙敖、李息也因功封侯,平棘侯薛泽益封一千户,余者各有封赏,天子临时行营的河东左邑也被改名为闻喜,以庆祝天子得喜时的愉悦心情。
当天子腾出手来处理过政务后,才愕然发现镇守于金城塞的曹时早已在去年出关而去,随他而去的还有十余万精心训练的黑甲锐士,曹时在去岁四月漠北战事最激烈的时刻自请向西开疆拓土,并且再次请天子准许前时奏章,调令三百万百姓,四十万刑徒闾左之民随之西迁镇守河西走廊以西的古戎之地。
天子本来并不想答应,奈何曹时愿意献出平阳侯府在长安经营的所有产业归入皇庄,并愿意召走那些让天子感觉碍眼的军功爵列侯们去西北边陲,天子前思后想觉得西域华为之地土地贫瘠远逊于中原,朝廷又手握陇西新开拓的金城塞堡垒群可谓是固若金汤,压根不怕有万一的可能性,于是便准奏了。
最初刘彻还是很上心的监视曹时的动作,到后来随着卫青出兵伐漠南以及漠北内乱的消息传来,皇帝终于坐不住起驾前往河东左邑亲自坐镇指挥边关定夺军政诸事,随之而去的是皇后卫子夫及太子刘据等一大家子,窦婴留在长安城负责打理边边角角的小事情,军国大事全都要转送到河东左邑由皇帝亲自处置,而准许曹时迁百姓的诏命恰恰就属于“边边角角的小事情”。
满朝文武无人不知曹时有意抽身而去,多数人对这位才华横溢的车骑将军际遇感到惋惜,更痛惜他愚蠢的选择去比河西走廊更远的化外之地,连日里苦口婆心的劝说,力谏乃至逼迫都无法改变曹时的决心,窦婴比朝中百官公卿更加了解曹时的想法,而他也是曹时迁徙计划中的一部分。
窦家再是如何也毕竟是列侯之一,此时此刻除去正儿八经的外戚侯卫青,恩泽侯李广、李息、公孙敖等人,以及王子侯的刘家诸侯王分支各脉络以外,完蛋几十年的吕家,衰落到没人的薄家,接近衰落到没人的窦家,已经完蛋的陈阿娇一家子都不能算外戚侯。他们没有外戚的特权,只是普通列侯待遇罢了。
而窦婴则对朝中变化了若指掌,今上天子英明神武大权独揽,打算运筹帷幄纵横天下开创大汉前所未有的盛世,此等盛世是天子的盛世是名臣的盛世却不是列侯的盛世,尤其不是外戚侯、王子侯、恩泽侯之外所有勋贵的盛世。窦婴早就失去天子的信任,之所以留任至今不过是因为天子的心腹资历不足,让他暂时寄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