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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麓军在荻江东岸摆好阵势,荻江上腾兰军的战船越来越多,并在对岸驻扎下来,但是双方迟迟未开战。流辉站在瞭望台上远眺腾兰军阵,在密密麻麻的桅杆后,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营帐。腾兰军的数量少说也有三四万,而南麓即使发动全城的青壮,可用之兵也只有不到两万,其中将近一半连盔甲都配备不齐。他所率领的南麓军其实就是一群流离失所的难民组成的强盗,虽然以凶悍、骁勇著称,但面对训练有素、装备整齐的正规军时,所谓的军心早就土崩瓦解。这场仗,他没有信心。
求和?南麓拿什么与腾兰谈条件?腾兰凭什么接受南麓的求和?与其说腾兰军是为了平叛、为了报仇或者为了拯救王妃而来,不如说是为了南麓本身而来。流辉并不认为饱受摧残的南麓城对腾兰有什么意义,但如果腾兰括苍也想统治曲霞,从南麓下手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腾兰括苍要的,是南麓城,是他父子手下的地盘,这也是他们求和的唯一筹码,但若那么做了,祖孙三代四十年的经营,将毁于一旦。
南麓军在荻江东岸严防死守,如果腾兰军正面登陆,虽终免不了被踏平的结局,但可以让腾兰军损失惨重。括苍显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胜利终会是他的,他并不着急让自己的士兵去送死,他会慢慢耗着。
正月初一,江面上青烟缭绕,弥漫着森森寒意。两只小船分别从荻江两岸出发,飘荡到江中心。从东岸飘来的小船上,率先走出一位甲胄加身的青年,过了一小会儿,一位年纪稍长的将领出现在另一艘小船的船尾。他们是代表两军进行和谈的,流辉,和腾兰大将飞翎。
“多年以来,南麓为水患所害,田埂荒芜、百姓流离。朝廷不闻不问,腾兰、洞海亦未施援手,我南麓百姓无以为生,才至有骚扰之举。我父身为南麓太守,自感失职,甚为抱歉。我父许诺,将流民从腾兰掠夺所得悉数退还,只是,我南麓之困苦,腾兰王也看在眼里,望宽限一定时日,我们会分批归还。”
飞翎眉毛一挑,嘴里迸出简短的两字:“多久?”
“我们会先归还白银三万两。往后每半年归还银一万两或相当的财物,直至还清为止。我们已经命人点算百姓从腾兰掠夺所得,预估在五万至十万之间。”
飞翎冷笑:“我这里有一份账单。前番你军趁虚而入,从广源城掠得的铜钱就超过十万贯,还不计金银玉帛等贵重之物。太守打算只还十万两白银,未免太过小气了吧?”
流辉略略翻了一下飞翎递过来的账目:“这些事毕竟是难民所为,东抠一点,西抢一点,统计起来十分困难。我们的账目点算不清,会命人重新点算。但暂时,我们只能拿出三万两现银,其他的依旧得按照每半年归还部分。”
“可以。我王体谅南麓百姓困苦,这些钱就当借给太守救急之用。不过,世上没有借钱却不支付利息的道理。”
流辉的脸色愈发难看:“既然已经达成共识,详细账目我们可以稍后再算。腾兰王还有其它什么条件?”
或是察觉了流辉的异样,飞翎更为自得:“我们的王妃还在南麓城中。”
“是。王妃在南麓并未受到轻侮,王妃回程之日,我父子会率领全城百姓出城恭送,一定让王妃走得体面风光。”
“王妃身娇肉贵,被我腾兰子民视若神明,但我听说王妃在南麓住的是残砖破瓦,穿的是粗布麻衣,若是事实,王妃着实委屈,难道不应有一点补偿吗?”
流辉并不回避他轻慢的审视,他不直接回答飞翎,而是问:“还有呢?不妨将王爷的条件一一讲明,我们再来探讨。”
“我们不能确保南麓会切实履行和谈所定下的条约,也不能确信某些难民不会再骚扰我边界。既然太守对付暴民有心无力,我腾兰愿意派军襄助。”腾兰军入驻南麓,那么南麓就实际为腾兰所操控,这也是括苍的真正目的。
流辉压抑住心底腾腾升起的怒意,神色泰然:“腾兰王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祖父与父亲在南麓苦心经营四十载,正是南麓灾患连连、民不聊生的四十年,对南麓的深情厚谊自不待言,南麓之民对我家也是感恩戴德,南麓犹如家父的心脏,不容他人进入,也早已不能分离。如果腾兰王确实放心不下,我将建议家父,让腾兰军入驻紧邻腾兰的传安县。”这已经是南麓太守的底线,表面臣服,割让传安。
飞翎道:“主公会体恤太守大人的苦心。若我记得不错,太守大人刚过五十大寿,太守大人一生皆在为南麓操劳,如何能让他晚年再受此辛苦?主公愿奉太守大人为博士,赐居腾兰富饶之地,让太守大人安度晚年。而流辉将军你,主公十分倾心阁下的韬略,腾兰各处边界常不太平,相信必有阁下的用武之地。”
流辉的脸上露出笑意:“腾兰王的条件,真是诱人得很。虽然我不知会否辜负腾兰王的赏识,但我十分乐意将此意转呈家父。”
南麓太守听着流辉将腾兰方面的条件复述完毕,凝重的神色反而舒展开来,仿佛玩笑般地说道:“腾兰括苍的野心可真不小呀。你先拖着,岱口方面还未有消息。”岱口县盘踞着另一支实力不差的义军。从腾兰军沿江而上时起,南麓太守就着人向各处的义军透出风声寻求支援,距离最近的岱口县,无疑是他们最指望得上的援军。本来这些义军各自为政,甚至互有攻伐,但如今洞海、腾兰的官军已成联手夹攻之势,稍有见地者,也应当知道众义军现在所面临的严峻形势。
“岱口距此不过一日之遥,早该传回消息。爹,岱口若是指望不上——”腾兰军不是傻子,一定也在拉拢岱口义军。南方各地已经为洞海军所控制,一旦岱口决定投降腾兰军,南麓军将断绝后路。
“我知道、我知道。”南麓太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他讲话很少重复,如此反常,让流辉察觉他平静的外表下烦躁的内心。“我已派人同大观进行沟通。流辉,一旦形势不好,你即刻绕过岱口投奔大观。大观军人多势众,连国相都忌惮三分,你进入大观之后,不必急于向腾兰报复。务必以谋求曲流为先,整合北部诸城的散兵游勇,方能与腾兰军一试高下。”
南麓太守听起来竟像在交代身后之事,流辉急道:“爹!”
知子莫若父,不待流辉说出口,太守便知道他的问题:“为父需得与腾兰括苍周旋。前有狼,后有虎,我若不在城里,括苍必定即时察觉,还指望逃脱吗?你们年轻人且还有得一争,我可不能输给括苍那毛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晓看天色暮看云
老旧的城门在清晨吱呀吱呀响,紫障白帷的牛车从半开的城门缝中驶出来。车前车后各有两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护送。“停。”车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牛车随即停了下来。女子从窄窄的车窗中探出头来,回望着南麓古旧的城墙,它是如此破旧,似乎只要一场大风,就可以把它刮倒。城门上是斑斑驳驳的苔藓痕迹,仿佛都将在时光中腐朽。
这座城,注定逃不过这场劫。
菸芳关上窗:“走。”她要回去荻州。南麓已经不再安全,流辉让她趁着战争还未开始离开这危险之地。菸芳猜想流辉很难逃过这场灾祸,但她还是决意遵从流辉的安排,到荻州去等他的消息。如果他回不来了——那也不会怎样,毕竟,没有流辉的那些年,她都好好的过来了。
流辉行色匆匆地闯进餐厅:“爹!”南麓太守的早餐不过是两个饼而已,如此紧迫的情势下,他没有胃口吃太多,而他壮硕的身躯,也在几日之内迅速地消瘦下来。一听到流辉的声音,太守就放下了手里的饼。“岱口出兵了——打的是腾兰军的旗。”岱口的义军果然被腾兰括苍收买了。
太守平静地点着头,踱到门边。今日天朗气清,湛蓝的高空中,只一缕纤细的螺旋状白云缠绵盘桓。
百无聊赖的柔荑直到日上三竿仍趴在床上,看着明亮的窗户,慵懒地翻了个身。外面突然传来粗暴的摔门声,柔荑惊得坐了起来,那人已经踹开房门径直冲了过来。“你……痛!”流辉一把抓住柔荑的头发,痛得她直叫,他并未放手,抓着柔荑的头发往外扯,经过衣架时随手抓了件衣服丢在她身上。
流辉重重一推,柔荑撞在牛车上,她惊惶万状地瞪着流辉。“快上去!”柔荑不敢发问,抱着流辉丢给她的外衣唯唯诺诺地爬进牛车。
牛车在道路上飞驰,车里的人不断地拍着车壁叫着:“慢一点、慢一点,撞到我了!”
瞭望的腾兰士兵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被对岸的南麓军推到河边。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高大肥壮的将领,从盔甲制式看来,并非寻常将领。江面上骚动起来,腾兰士兵纷纷挤到战船上张望。
对岸传来洪亮的嗓音:“请腾兰王退兵三十里,否则王妃命绝于此!”
是王妃!那个披头散发的人是王妃!腾兰军再次骚动起来。士兵们听到后方一个声音高声回道:“勿动我王妃,否则即刻要南麓鸡犬不留!”士兵们好奇地回头找寻,是我方的一个将领。将领应完,立即遣了一名士兵去向王爷汇报。将领又道:“我们已经在和谈中,为何伤我王妃?”
对面不客气地回道:“腾兰王出尔反尔,暗中联络岱口夹攻我南麓,和谈的诚意在哪里?”“让你们太守出来说话!”“太守在此!让你们王爷出来说话!”
腾兰将领没有回应他,对那被按跪在地上的人喊:“可是王妃?若是王妃,就应我一声!”虽然天气晴朗,视野开阔,但是那人埋着头跪在岸边,青丝凌乱,完全看不见面容,只是从身形判断,确实是个女子。将领没有听到她说话,匪兵一脚踹过去,女子呜呜咽咽地哭泣。虽然不知对方底细,将领眉头紧锁。
南麓太守都几乎要等不下去的时候,括苍终于出现在船上。南麓太守眯起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打量着对面被簇拥而出的人。相隔这么远,只能看到他一身华丽的甲胄,和头盔下白皙的脸,他的个子算高,但并不壮实。这是第一次与腾兰括苍见面,太守觉得,他和他想象中的有偏差,但看到这个真正的腾兰括苍时,又觉得他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几名士兵手持盾牌在船尾一字排开保护着他,他站在人阵中央,身边的腾兰军大将军飞翎高声喝问:“对面可是南麓太守?”
太守着人回问:“太守在此。对面可是腾兰王?”
“我们王爷有几句话要跟王妃说几句话。”飞翎说完,直接问,“前面的可是王妃?”没有回应,“殿下?”
匪兵用刀柄捶了一下她的背,女子突然伏在地上大声哭号:“不要、不要杀我!”她的声音嘶哑,显然已经痛哭过多次,都已经听不出原来的嗓音。飞翎蹙眉,转头与括苍低声谈论。
太守看见括苍突然上前两步:“柔荑!”他的声音不如飞翎响亮,但由于双方的距离并不太远,可以清晰地听见他喊的是王妃的名字。女子仍然伏在地上哭泣,对他的呼唤半点反应也没有。这时括苍退回人群中。
他识破了。
太守朝弓箭手使了个眼色,两名弓箭手立刻箭上弦,“嗖”一下射出。行动太快,没来得及瞄准,一箭射入水面,但仍有一箭结结实实扎在为括苍挡箭的盾牌上。腾兰军轰动了,一个个高举兵器跃跃欲试,整排战船一齐晃动,水面也波动起来。
被押在岸边的女子在背后被人一推,尖叫着滚下堤坝,一头扎进荻江。
“殿下!”
“不用理会。”
一队南麓士兵在山间小道上有序地行进,队伍之中除了辎重,还有一辆简陋的牛车格外醒目。翻过小山坡到达河边,渡船还不见踪影,人们便坐在河边休憩。流辉走向牛车,车里的人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他打开车帘,只见在牛车的角落里,缩着一个脸色煞白的女人。“出来。”流辉朝她伸出手。
柔荑木然握住他的手,从车厢的角落里爬出来,坐在车前。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反射出弱弱的光辉,衣领上也出现了不甚明显的水渍。流辉丢过去一只水袋,坐在她身旁:“你很热吗?”
柔荑打开水袋,仰头喝得一滴不剩,然后缓过神来,望着水面问:“你带我去哪里?离腾兰更近,还是更远?”
“当然更远。腾兰军就在荻江上呢,我们跑多远是多远。”
“那我就不去了。”柔荑认真地说,但她的声音很弱,与往常不同,或许是牛车开始跑得太快,受到了惊吓。
流辉把水袋给随从,让他再去打一袋水:“为什么不去?我们两个逃,你丈夫带着大军在后面追,就像私奔一样,不是很刺激吗?”
柔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