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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6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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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甚至抛出了一个极其耸人听闻的假说:“日月之行,非等速也,求其轨迹亦难,其中多无可索解者。然若日非绕地而行,乃地绕日而行,又若何?吾尝试算之,则其理如持湛卢以剖朽木,应手而开……”下面一大段相关的观测数据和计算公式,马钧对于天文所知甚少,只好跳开。
  然而即便如此,他眼前都如同打开了一扇无比神秘而瑰奇的大门,门内仿佛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第二天一早,他就匆匆跑去向陈纻奉还书本,并且求告:“请、请……请得卷二也。”陈纻倒不禁吓了一大跳,问道你真读完了?此书如此深奥,我半个多月还没能瞧明白卷一,只好暂且抛下,你一晚上就能读完?真明白其中含义了吗?马钧红着脸,也不敢撒谎:“但、但、但知大略耳。”
  陈纻说我觉得也是,可能里面的那些数字啊,计算啊啥的,你瞧得比我明白,至于那些“天地运行之道,万物生灭之理”,就以你的学问、见识,能读懂才有鬼哪。“读书不可贪多,要在深究也。且待三日后,再借汝卷二。”
  虽然答应借了,但一推就是三天以后,急得马钧是抓耳挠腮的。但他很快就没空再琢磨这事儿啦,马弁跑来通知。说你赶紧准备准备。三日后在族祠为你举行冠礼。
  马钧闻言。彻底地茫然:“小、小子年未十七……”我十七岁还没到,怎么就要行冠礼了?马弁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有童子往应试者?若中,如何为官?”言下之意,族长已然答应你去考科举啦。
  按照周礼,男子二十而冠,先筮择吉日,并选大宾和赞冠,至日大宴宾朋。冠者乃加缁布冠,次加皮弁,三加爵弁,大宾诵祝辞,并取表字——仪式相当繁琐。不过春秋以来,礼崩乐坏,虽经儒家宣扬,亦不能尽复其本原也,民间相关仪式简省了很多,而且往往不等二十。就着急给少年加冠——因为只有加了冠才算成年人,才能娶妻、生子。很多家庭等不及啊。
  尤其马钧的冠礼,只是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科举考试而已,族人也大多不上心,所以搞得非常简单。首先随便挑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日子,然后也不设大宴,族长马丁直接指定马文先生为大宾,马弁为赞冠,把马钧叫进族祠来,换身衣服,改个发型,扎上一条巾帻,就算完事儿。
  当然啦,取字的程序是必须要走的,马文早便拟好了——“《礼。月令》有云:‘日夜分,则同度量,钧衡石,角斗甬,正权概。’故可字‘德衡’也。”从此马钧就叫马德衡了。
  马钧冠礼的翌日,是个上上大吉之日,马丁又急着给自己的儿子马齐加了冠——其实马齐比马钧还要小上七个月,才刚过了十六虚岁生日。这场冠礼就要隆重多啦,马氏成年族人泰半出席,设下大宴,菜色竟然有十八道之多。同样赞冠是马弁,大宾是马文先生。马文道:“《诗。齐风。南山》有云:‘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乃可字‘伯庸’也。”
  马钧因为已经弱冠成年,故此亦得与宴,听了这话不禁窃笑。《南山》诗本是讽刺齐襄公、文姜兄妹**之事,马文所引的那句诗,翻译成白话就是:鲁国的道路如此宽广,齐国公主由此经过,嫁为鲁国君妇;既然已经由此经过,那又何必再眷恋故乡呢?
  他开始怀疑马文先生是不是有他自己吹嘘的那么大学问啦。
  不禁隔着衣襟,摸了摸怀中才从陈纻处借来的《物理初言》卷二。这一卷的标题是“原力”,意为考究“力”之本源。开篇就说:“人固以为物不施以力则不行,施力乃行,力尽乃止,其实非也……”
  为什么说这种传统观念不对呢?主要是忽略了“自重之力”与“物相摩擦之力”。譬如说一块石头放置在地面上,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外力施加,所以它才静止不动,其实因为地球的吸引,它身上同时被施加了“自重之力”与大地“承载之力”,这两个力因为大小相等,方向相反,所以物体才会不动。
  而倘若再从侧面施加外力,比方说一名力士去推,就会感觉到要使静止的石头横向运动起来,必然比其已经运动起来以后,保持固定速度要来得费力,而且在粗糙的平面上推动石头,也比在平滑的平面上(“譬若冰上”)要来得费力。这就是“物相摩擦之力”在起作用了……
  中间各种证明和计算,马钧但能明其一二也。最后书中给出了三条结论:
  “乃知其一,若无施力,物或静止,亦或动也,然其动也,其速匀,其向直;其二,若施以力,则其非止动也,其速亦加,其向与力之所施同耳;其三,施物以力,物亦必反之以力,其大小同,其向反也。”
  真的是这样吗?马钧恍恍惚惚的,这几天满脑子都是一名大力士在推动巨石……就连难得一尝的大宴,都品不出个滋味来。(未完待续。。)
  ps:  本章,老友马伯庸正式登场,大家有猜出来未?为什么给他起了个“马齐”的名字呢?其实也很简单,因为他是满族……后清亲王嘛。


第五章、渭水鲤脍

  离开马氏邨,前往洛阳以应科举考试的准备工作,并非仅仅到给马钧、马齐都行过冠礼就算终结,隔不多日,临近黄昏,突然有一乘华盖马车从郡城而来,驰入村中,马丁、马弁等人全都换了身簇新的衣衫,亲往村口亭中相迎。马丁老头儿甚至还拋了拐杖,强振精神,亲自为马车执辔,一直引领到自家宅邸外,大开中门,恭迎而入。
  随即车上下来一位老者,头戴三梁冠,饰以玉蝉,身穿赭黄色的深衣,腰横玉带,系三彩墨绶,手持鸠杖,昂然四顾。马丁亲自执帚,毕恭毕敬地在前领路,将其引入正堂,随即扫净坐榻,请老者上座。仆伇奉上滤过的薄酒,老者端起杯子来,浅尝一口,皱皱眉头,直接就说了:“吾国事倥偬,乃无余暇,可急唤二三子来见。”
  于是包括陈纻、马齐、马钧在内,马文圈定可以去试着考考科举看的四名青少年,就全都被召唤到了老者面前。马弁躬着身绍介道:“此郡中正鲁公也,都来见礼。”
  原来这位老者名唤鲁宽,乃汉司徒鲁恭之孙也,曾仕汉为汲县令,陈长文定九品中正制以后,命其担任右扶风的中正官。其实以鲁宽的学问、资历,本来是未必够格的,但他一来沾了爷爷的光,二来也沾了长兄之光——其兄鲁馗曾为太仆,与王允、士孙瑞等共诛董卓,后为卓将李傕、郭汜所杀,故此名重一时。
  而且是宏辅对陈长文的九品中正制作了一定程度上的修改和限制,用人命官以科举为主。中正为辅暂且不论。还规定中正官虽然独立于地方行政体系之外。但受中央大中正所辖,而大中正是从属于秘书监的。而且中正是单独的职位,不可兼任它官,因此游散在家的鲁宽略通关节,便得授此职。
  真正是清要之位,事非繁剧,却易累积人望,而且一郡的士人。谁敢不腆脸巴着他鲁中正哪。
  且说这回马丁马子躬在马文的指点下,备厚礼从郡城请来鲁宽,为的便是评定那四个即将应试的村中子弟。原本中正官的职责就是品评辖区内士人,然而什么叫士人呢?也不是人人都上公立学校读书的,那列不出确切的名单来,可该怎么评定才好啊?所以一般情况下,中正只管官宦或者世家子弟,以及名师高徒,至于其他读书人,你得先亲自跑我这儿来报名才成。至于评不评的,且看老夫心情。
  武功马氏虽亦自称名门之后。然而多代未出仕宦,在郡内并无多大声望——大族真未必定为世家——鲁宽从来也懒得搭理。还是马丁备了厚礼过去,才请得中正官往村内一行——其实应该让孩子们主动过去的,但马丁觉得若能得中正一履自宅,必能光耀门庭,故而才提出了不情之请。
  但是没关系,只要礼物足够丰厚,已经七十多岁但眼不花、耳不聋,平素也没太多公务可办理的鲁宽,完全可以当散心走这一趟嘛。
  且说四个孩子向鲁中正行过了大礼,便即列成一排,拱着手端正而立,就仿佛货架上摆一列等着购买者挑选的货物一般。鲁宽随随便便抬眼一瞟,就见最右边儿一个身高七尺三寸,面白无须,相貌清隽,仪态雍容,不禁点头,举起鸠杖来一指:“是儿貌可中上……”
  马丁赶紧指点站在最左侧的小个子:“此犬子也。”
  鲁宽心说我还以为站第一个的是你儿子哪——汉代贵东贱西,朝官北向以觐天子,则右为东,所以习惯以右为尊;鲁宽本以为马丁会把自家儿子列第一个,所以顺口就说了句好话,没想到孩子们自动依年齿排序,马齐岁数最小,反而列在左首。
  于是再瞧瞧马齐马伯庸,年龄本小,个子更矮,也就六尺出点儿头,一张娃娃脸,肤色略黑,塌鼻厚唇,以这年月的审美标准来说,实在说不上多标致哪。可是终究是马齐他爹请自己来的,总不能直接斥为“丑物”,只好含糊着道:“亦佳儿也。”
  四个孩子按年岁排列,由右而左,第一个被鲁宽说“貌可中上”的是陈纻,次乃马氏小宗之子,叫做马夏,字德华,第三个是马钧,第四个是马齐。
  其中也就陈纻之貌,勉强可称俊秀,其余三个都是中人之姿,甚至更等而下之——尤其马夏,身高七尺,横着也是七尺,肥腮阔口,大耳招风,鲁宽心说这是人吗?是野猪成了精吧?瞧起来,所谓伏波将军后裔的这一族,品相总体而言都不怎么上得了台面嘛。
  马丁让孩子们逐一报了名,鲁宽心说想给你们马家人长点儿脸,貌似都很困难啊——就你给那点礼物,我还犯不上说违心话。干脆,咱们进入下一个环节吧——问对。
  一听说要问对,马钧当场就慌了,忍不住便把目光投向马弁,挤挤眼睛,请这位还算照顾自己的从伯父帮忙遮掩。马弁自然知道马钧的毛病,这在陌生人面前,还是一位千石官员,他能够完整没磕巴地报出自己名字来,那就已经到头啦,再多问几句非露馅儿不可。
  于是迈前一步,先朝鲁宽一揖到地,抬起头来的时候,满脸谄笑,禀告说:“小子倩人捕得渭水肥鲤,切脍以待中正,此物不可久置,恐失其鲜也——若即问对小儿辈,恐伤中正精神,又误美馔,盍出题使彼等笔对,中正乃先夕食?”
  马氏能够请得动鲁宽亲移麟趾,主要的诱惑便是“渭水肥鲤”,因为经过打探,知道这位鲁中正最爱鱼脍,见着鱼脍就跟不要命似的。所以马弁说啦,恐怕鱼脍放置时间太长就不新鲜了,您还是先吃着吧,不必当面问对。随便出道题让孩子们笔答如何?
  鲁宽一听。什么。鱼脍已经准备好了?那赶紧的端上来吧。至于问对,其实也无关紧要,而出题——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题目来,哪怕原本起意问对,也就想随便问问你们读过什么书,受的是哪家教法而已。略一沉吟,干脆——“经义岂三言两语所可对耶?然经要在背诵,且各默写来我看。”
  随口便说了一句:“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棬。”这本是《孟子。告子》中的一句,鲁宽说啦,你们就从这儿开始默起,就当着我的面写,等我吃完了,看你们都能写下多少,有无错讹——“以建安石经为其正本可也。”
  因为他心说要让孩子们默写《论语》。未免浅了一些,默写《礼》、《易》或者《尚书》。却又深了,那是我欺负人。近年来郑学崛起,是宏辅到处宣扬《孟子》,倘若不学孟,估计就算去应科举,你们也很难考得上,故而就默写《孟子》来我瞧瞧吧。
  听说是默写,马钧不禁长出一口气,总才算把悬在半空的心给缓缓落下了。
  于是马弁一拍双掌,便有仆役端上食案来。鲁中正就见面前好大一盘鱼脍,白似霜雪,薄如蝉翼,自漆盘侧沿螺旋型直叠到中心,不禁食指大动,急慌慌地便提起箸来——至于孩子们如何默书,就连眼角都懒得多瞥一下。
  这一餐真是大快朵颐,吃得他酣畅淋漓,旁边马丁、马弁连翻劝酒:“鱼脍性凉,需佐热酒,才不伤身——中正,请,请。”好不容易食罢撤宴,老头儿已经面色赤红,眼神迷离,坐在榻上连连打晃啦。马丁赶忙招呼仆役,扶中正大人寝室安眠,自然也有美婢献上——老头儿还有没有精力享用暂且不论,但作为主家,此礼必不可失也。
  鲁宽临离开正堂的时候,马弁跟上去问了一句:“小子辈所默文字,若何?”鲁中正这才想起正事儿来,随便挥了挥袖子:“可、可先封存,候吾明日再判。”于是等到送走了老头儿,马弁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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