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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是勋心说这家伙的口才果然很厉害啊。他的巴的巴假装分析西楚霸王项羽失败的原因,顺便拿袁绍来作对比,还则罢了,这最后的一条,话说到一半儿突然刹车,究竟是何用意?他先说项羽既没有按照约定让刘邦在关中称王,说袁绍才不会这样小家子气呢,接着又说项羽也没能在鸿门宴上宰掉刘邦,说袁绍才没有这种妇人之仁呢……他这是在威胁自己吗?还是在威胁自己背后的曹操?
话说跟这路货色对喷,那很可能就自取其辱啊,况且就算你勉强喷赢了又能如何?荀谌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别扯了呀!当初在遂乡,曹操给你磕了个头,那是因为他此前装模作样打算宰你来着,磕头算道歉,不是说你那一大套说辞真让他惊为天人。再说了荀谌是有主的,他就算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也得顾及主公袁绍的面子,哪怕被你驳得哑口无言,也得梗着脖子继续逞强——你跟他白扯那么多有啥意思?
所以是勋想到这些,他就不再跟荀谌较真儿了,转换话题说点儿别的。荀谌心里也明镜似的,刚才自己那一套连唬带吓,并没能真正说动是勋,对方只是不想再纠缠下去而已,所以随着是勋的话题转换,他也就跟着“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
他们不好再说袁绍,说曹操,甚至也不方便提徐州,那就论论别人,比方说——吕布、公孙瓒。吕奉先、公孙伯珪,这时候可以算是袁、曹两家共同的敌人,所以贬起来就毫无心理负担。而且就连稍微夸夸他们也没事儿,终究袁绍对公孙、曹操对吕布,这时候占的赢面都大,抬高敌人其实也正好抬高了自己。要是说公孙瓒虫豸尔、吕布鸡犬尔……他喵的你们打虫豸、打鸡犬都那么辛苦,又有啥值得夸耀的了?
就这么着话题越扯越远,两人是越谈越投机。荀谌荀友若,他也勉强可算当世一流的谋士,眼界就很开阔,智谋就很深沉;而是勋呢,他有着比荀谌多好几倍的历史积淀,再加上惯于套话和说书,就经常听得荀谌也是一愣一愣的。
两人评评人物,论论形势,说说历史,谈谈经书——话说荀谌是谋士,不是正牌学问家,虽说博览群书,粗通“五经”,但钻研得不够深,就正好跟是勋打个平手。是勋心说幸亏我当年跟是宽南下东海的时候,既没跟丫谈诗,也没跟丫谈经,那时候谁知道他是服虔、颍容的弟子啊,要是论起经来,自己非得给打个体无完肤不可。
可是在另一件事上,是勋就完全说不过荀谌了,那就是——地理。无论是河北的地理、徐兖豫的地理,还是河南、关中的地理,荀友若就熟得如同反掌观文一般,而是宏辅……别说两千年来地理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变,就他前一世虽然跑过的地方不少,真要说起来也没荀谌清楚。荀谌那是乘坐着马车,大道、小路上一步步踩过去的,而且旅途有大把的时间观察地形、地貌,是勋前一世到处跑不是汽车就是火车,甚至坐飞机,地形、地貌“呼啦啦”地就一晃而过,就算旅途中不老盯着手机、ipad,真的抬头瞧景,那也根本瞧不明白啊。
所以走着走着,荀谌伸手一指:“西面即潍水,昔韩信之败龙且而定齐鲁,即在其上游浅狭处封水,吾昔游历,观其山水之势……”是勋当场就抓瞎了,心说这儿跟营陵就不远,我当年怎么没想到还有处古战场,可以去勘查、凭吊一番呢?这儿已经进入青州地界了,估计很快就要转个弯奔西北,往冀州去,以后一路上名胜古迹更多,荀老三要是动不动就拿出来说事儿,老子可就只有竖起耳朵干听的份儿啦。不行,我也得找点儿他不熟悉、不明白的什么事儿来讲讲。
想来想去,自己有哪些知识比这年月的士人丰富,还勉强可以说得通呢?干脆,老子跟你丫说——地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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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大地为球
是勋拿定了主意,所以找个机会,就把话题引到盖天、浑天和宣夜这几种宇宙学说上来了,然后开始给荀谌灌输大地为圆球,而日月星辰都悬浮于虚空之中——他还不敢说地球围着太阳转,那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可仅仅如此,就也足够吓荀谌一大跳啦。
俗话说某人知识丰富,都说“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但其实地理好说,而天文在这个时代,就跟人事相关联,搞得无比神秘,真不是一般士人敢去研究的。荀谌心说这是宏辅果然是奇才啊,年纪轻轻就能精通天文?还说啥,大地是球形的?
他沉吟半晌,大着胆子质问:“谌前在勃海,果然如宏辅所言,有船远来,先见其帆而后得见其身,可见大地是有弧度的。然而若为球状,球之底侧得无水乎,得无畜乎?安得不流入虚空,或头下而脚上?”
是勋故作神秘地淡淡一笑:“人物牲畜,何必头上而脚下,此事虽为常情,其理又如何解释?友若可曾想到过吗?”
荀谌摇头:“请宏辅教我。”
“人物牲畜,戴天而履地,”是勋给他解释,“地在下则足在下,地在上则足在上,所踩踏者,地也,非下也。当然,地之所在,则自然为下,故而球之彼端,在我等看来是下也,在彼端之人物牲畜看来,我等反居其下尔。”
荀谌又低着脑袋想了半天,这才犹犹豫豫地回答说:“于理似亦可通,然实在无法设想……”
哦耶。是勋心说你想不明白更好,老子这就算扳回了一局。
两人一路谈谈说说。倒是颇不寂寞,说不上相见恨晚。那也相当投契啊,结果还没等进入青州呢,就互相都把“先生”二字给省了,单单以字相称。终于五月初,他们赶到了目的地邺城城下。
是勋远远地望见邺城的城门,突然招呼车夫:“停下,停下。”转过头来对荀谌说:“勋反复思量,还是不去了吧。”
荀谌心说这都到门口了你突然打退堂鼓,这又是要闹哪样啊?赶紧开口劝说。是勋趁机就说啦。要让我进邺城不难,你得再答应我两件事儿。
荀谌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条件还真多,行,我再听听你究竟想说啥,要是太过无理——这儿是袁家的腹地,难道还怕你飞到天上去不成吗?“宏辅请讲当面。”
是勋伸出两枚手指来,缓缓地说道:“友若归禀袁将军,论及是某。所言不可夸张。若褒之甚,则袁将军必要挽留,又启冀州百僚之不满;若贬之甚,则恐袁将军不肯相见。”那意思。你随便说我,就是别说得太过火,既不能往天上捧。也千万别往死里踩。
荀谌说你有心了,但同时也想多了。我既不可能把你夸到天上去,也绝不会把你贬得跟臭狗屎一样——好。这条我答应你,还有呢?
是勋于是又说:“勋将拜见冀州群贤,其间难免口舌相争。所谓舌辩,非徒论其理也,亦当攻其心。孙武子云:‘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若其时勋有何怪诞荒僻之言行,友若似无所见闻可也。”那意思,为了辩论胜利,我可能会玩儿各种花样,你就当没瞧见,没听见,也别惊讶,也别阻拦。
荀谌闻言,不禁捋须大笑:“谌正欲观宏辅之‘怪诞荒僻’也!”
进了邺城以后,荀谌就把是勋安排在自己家中,还登堂见其妻儿。是勋心说你要是真觉得咱俩挺说得来,可以做朋友,那我感激你,要是想打感情牌,帮袁绍拉拢我,那就算了……老子知道袁家的下场,这条看似华丽的破船,那是说什么也不会上的。
接着,荀谌跑去禀报袁绍,回来跟是勋说,袁将军答应了你的请求,打算三日后大摆筵宴,群贤毕集,见你一面。因为我说了,你并非外州正式的使者,所以宴会并不设在州署之内,而安排在袁将军城外的别业当中。是勋赶紧作揖致谢:“劳烦友若你费心了。”
当晚无话,没想到第二天上午,荀谌突然跑来说,沮授来了,想见宏辅你一面。是勋板起面孔:“勋曾有言在先,冀州群贤,但聚集了只见一面,友若如何又领他人前来?卿欲食言乎?”荀谌连连摆手:“沮子辅与他人不同,与某为默契之交,此番前来,非为公事,只是私下拜访而已。还请宏辅见他一见。”
是勋没有办法,心说我倒是确实对这位沮授挺感兴趣,不妨稍稍一见,于是警告荀谌,咱们下不为例。
沮授字子辅,是钜鹿郡广平县人,袁绍手底下第一实权人物,任为监军,手捾兵符。按照一般的说法,官渡大战的时候,袁绍就是因为听不进去三个人的正确意见,这才最终导致丧败——其一为田丰,因直谏而下狱;其二为许攸,被逼得降了曹;其三就是这位沮授,战败后被俘杀。可以说,在袁家谋士当中,沮授论智谋是排一、二位的,论忠诚也在前三,至于说起节操,那更是许攸、逄纪、审配等货完全不能相比的——所以也有人评价他为袁家的第一谋士。
要是换了别人前来拜访,就算荀谌说破大天,是勋也未必肯见——他这一世历史名人见得多了,还在乎冀州这些大半儿都不得好死的货色吗?但是沮授来了,他却多少有点儿动心,心说见上一面,那也无妨吧。
于是跟着荀谌奔了大堂,就见那沮授沮子辅,身量不高,面容清癯,挑眉凤目,三缕长髯,头戴进贤冠,身穿缣襜褕,垂手而坐。见到他们出来,沮授赶紧站起身来致礼,是勋还了礼,就在他对面坐下。
他事先和荀谌讲明白了。说我可以跟沮授见见面、聊聊天、喝喝酒啥的,但绝不涉及徐州之事。对方要是提到相关的话题,那我就老实不客气地“哈哈哈”。甚至站起身来就走,有言在先,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礼貌。荀谌把这话告诉沮授,沮授微微一笑,好,咱先不提徐州,我从青州说起——
“是先生是青州北海国营陵人士吧?”
是勋回答说是。沮授就问了:“听闻前此黄巾肆虐,因而先生举族以奔徐……南迁。如今显思公子已定青州,是先生就没想着回乡去瞧瞧吗?人自有根。乡梓难离,漂泊在外就如同花木移植一般,活者寥寥而败者多矣。”
是勋瞟了荀谌一眼,淡淡地回复道:“据闻袁显思与公孙争夺青州,鏖战经年,野无青草。此番勋自徐……与友若同乘而来,所到处但见田地荒芜而未曾理,百姓流离而未曾聚——乡梓虽可怀也,奈何非可安居之地耶?”
沮授心说确实。青州遭到的破坏太大啦,再加上袁谭实非理民干才,恢复起来就非常之慢。原本主公是派臧洪臧子源去做青州刺史的,要是有他在。等这位是先生北上,所见到的情况定然大为不同。可惜啊,你没事儿把个会打仗不通民政的嫡长子派去青州干嘛?当下只好敷衍:“恢复尚须时日也。”
是勋是干嘛来的。荀谌当然已经通报过了,而沮授此来的用意。也自然不会仅仅访友那么简单。沮授本想着事不谋于众,要等两日后大家伙儿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效果往往不如一对一恳谈来得好,况且我主麾下,确实也还有那么几个超级不靠谱的……所以他仗着自己口才好,打算先来游说是勋,可是没想到是勋一口回绝:咱今天就不谈相关徐州的任何问题。我靠,这可该怎么兜圈子说服他才好呢?
有了,不能提徐州,咱就说说兖州,跟你摆摆我大冀州多么了得,就连你家主公曹操也得仰我主的鼻息。你知道冀州强了,自然就会生出依附之心来,你要是一动摇,你主曹操再坚持也没用,徐、兖之间的联系肯定就会断绝,我家便有机可趁。
可是他正打算开口,是勋却抢先夺过了话题,问他:“勋曾听闻,沮先生原在故冀州牧韩公麾下,袁将军入主冀州后,才招揽先生为幕宾,可确实么?”
沮授老实回答说确实如此。于是是勋再问:“听闻沮先生曾教袁公,举军东向,可定青州,还讨黑山,可灭张燕,回众北首,必丧公孙,震胁戎狄,可服匈奴。到时候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众,号令天下,自然无人可敌。此言有诸?”
沮授点头:“有。”是勋刚才所说的那一套,本是沮授的得意之作,后人有名其为“四州战略”的,甚至还有人把这番话跟鲁肃的“榻上策”、诸葛亮的“隆中对”相提并论,认为是汉末最杰出的三大战略部署之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