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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雀-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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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塔热琴!”刘琮喊了一声,连连捉住她的手。
  “你松手,”格胡娜挑眉,“还有,谁准你喊我的本名?那只得我亲近的人才能喊。”
  “好,格胡娜。”刘琮改了称,道,“这贺奇于我而言,分外重要……”
  “你是不是男人?”格胡娜一脸不可思议,“他都欺到你头上来了,你还能忍。你是大王八么?你受得了,我受不了,我这就替你出一口气。”
  说罢,她手中马鞭一甩,便朝着贺奇所站直处直直劈去。鞭子快如闪电,刷刷抖裂空气,如同龙尾似地横扫而去。亏得贺奇身手快,这才一把拽住了鞭尾,暗地里道了一声“好险”。
  贺奇刚松气,手中一松,那鞭子被抽了回去,又以闪电之姿破空而来,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贺奇的身上,抽得他“哎哟”、“哎哟”的惨叫起来。一边叫着,贺奇还一边嚷道:“这刘家、刘家仰仗的都是爷!你个臭娘们,竟敢抽我!”
  “我是祆教女使,这刘家不刘家,关我什么事?”格胡娜笑地欢畅,口中道,“你有本事便与我打一架,看我祆教再不再助你们匡复旧朝?”
  虽大祭司已不大想要格胡娜这枚废棋了,可她现在到底还是女使。贺奇一听,便陡然想起了她的身份来,心底打起了退堂鼓。
  被抽了几下后,贺奇才心知这异族的皇后不大好惹。他是个欺软怕硬的,这便有些怂了,道连忙:“是臣冒犯了,请皇后娘娘息怒。”
  “这就不行了?”格胡娜讥讽一笑,卷起了鞭子来,“对着你们陛下,也当恭敬点。”
  “是。”贺奇连忙说。
  刘琮在旁看了,竟觉得心底有一分小小快慰。格胡娜做了他从前不敢做之事、说了他从前不敢说之话,着实解气。偏偏这时候,那穿着骑装的女郎还扭过头来,朝他露出个旗开得胜的明媚笑脸,那笑意真真宛如草原上的太阳似的,极是耀目。
  那一瞬,刘琮心底又想到了那句于梦中所得的佳句来——
  野有蔓草,零露潯狻
  后面两句是什么?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
  召城的冬夜,寒凉湿润,冷意总能穿透衣领,似细细冰针般浸入骨髓,让人从头到脚都觉得冷,只想缩在温暖的宫室之中,再不出门。
  傅徽亦觉得有些冷。
  他生长于魏,虽习惯了北方的冷,可那样的冷到底和这召城的冷是有些不一样的;魏的冬季是凛冽寒风刮面如刀,干干燥燥;而这齐的冬季,则像是把人从冰水里湿淋淋地捞出来,每个毛孔都在打着寒颤儿,他不大习惯。
  他想在房内多待一会儿,可又实在待不下去。不因别的,只因隔着一道屏风,他能听见那几个在外间侍奉的侍从正在窃窃私语,言谈之间,说的便是他傅徽。
  “虽是魏送来的助力,却是个叛子,也难怪陛下不愿用他……又有何人愿意用背主之人呢?”
  “既背了第一次,那便能有第二次、第三次,谁知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你可轻些声儿!也不知他睡熟了没有?”
  “必然是睡熟了。魏人都是如此,一旦睡着,便是雷打也不醒的,半夜还会鼾重如雷。”
  傅徽无声地起了身,默不作声地披上外衫。他练过功夫,若是执意要藏起行踪,普通人是绝发现不了他的小小动静的。耳听着那两个侍从依旧在嬉笑,他便悄然地自窗边翻了出去。
  甫一落地,那湿湿冷冷的风便吹拂了过来,让他眼帘微微一动。他的脚步踏过覆着松软细雪的地面,留下一道蜿蜒细长的脚印来。
  还是这安静的冬夜更好一些。
  傅徽靠在一颗树下,张口呵了些许白气。那些渺渺的白烟在夜空中化开了,隐隐绰绰竟好似勾勒出了一个女子的侧面来。他不由将手探入袖中,摸出一个从不离身的破旧香囊——
  已经敞开了口儿的香囊,系绳都泛着脏污,可他就是丢不掉。
  这是宋采薇送给他的东西,他又怎么能丢呢?
  他望着那香囊,便想起那女子的模样与细细轻轻的声音来。从前不觉得,现在在这寂静冬夜里,他便忽而觉得那声音真是好听极了。若是能有机缘再听她在耳旁说一次话,那他便已心满意足。
  宋采薇与他说过许许多多的话,他最喜欢她所说的那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正是因着这句她最爱的诗,他也将自己常吹的那曲命为《红豆》。
  只是,这冬日里却没什么完整的叶子,可以让他拿来吹曲子。
  傅徽收好了香囊,低头在四下搜寻了一番,好不容易才捡拾起一枚破破落落的叶片来。他用袖口拭去雪粒,放在唇间试了一下音色,这才勉勉强强地吹起了起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悠悠叶声,徘徊于南国冬夜,飘飘渺渺、悠悠荡荡,如无家可归又无处安放的幽魂,辗转难定,弥散四处。
  一曲罢,傅徽放下叶片,双目望着面前夜色。
  恰在此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从前,本王不懂你为何要叫这曲子为‘红豆’,如今听你一吹,倒能理解一二了。”
  这声音沉而内敛,却慢悠悠的,像是夜赴友人之会,不忙不乱地姗姗来迟。
  傅徽微微一愕,侧过头,道:“……王爷?”
  他口中呵出的白气,在夜色里消弭不见。
  萧骏驰捻着手上的白玉扳指,立在他身后不远处。他淡漠着面色,眸光巍然不动,直直的望着傅徽。他穿的衣衫是月白色的,落了一袭夜色,又垂在积了松软雪粒的草里,似乎已和那茫茫夜雪融作一片了。
  “子善,真是好久不见,近来可好?”萧骏驰垂下手,问道。
  这语气,竟恍如真的在和一位数年不见的老友叙旧一般。
  傅徽微微张了张口,又将嘴合上了。他抚着粗糙树干,苦笑一阵,道:“徽何德何能,还能令王爷以表字呼我?一介罪身,已是当不得王爷如此亲近了。”
  顿了顿,傅徽又说:“王爷以身犯险,身入召城之内,又特地亲自来见我,不怕我将此事揭发出去,令王爷无法全身而返么么?”
  他说的可怕,但萧骏驰却全然不改面色,只是笑说:“本王知道,子善不会。若你真是那样了不得人物,本王就不会来了。”
  傅徽心底有几分苦涩,他道:“王爷还真是了解我。”
  “子善,本王来你面前,只是为了一件事。”萧骏驰向前踏了一步,道,“本王要你带王妃出这召城。如何送她来,便如何平平安安送她出去,你可办得到?”
  傅徽听闻此言,面色复杂已极。瞬时,感怀、苦涩、欣意俱是环绕胸臆之间,难以抒怀。可到最后,他的眼底却涌上了一层落寞之色,道:“事到如今,王爷也不可能再信我。王爷想要做些什么,不妨直说吧。”
  萧骏驰无声地笑了一下,道:“我只求这一件。兵家输赢,又或是华亭易主,本王统统不在乎。独独只有王妃,令本王无法置于心外。只是这召城地远人疏,还是要你来办这事才稳妥。”
  傅徽低低垂了眼帘,声音渐慢:“徽本当说一句‘力所能及之处,徽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这事须得由徽考虑一番。只问一句,采薇可安好?”
  “安好。”萧骏驰答,“祆教要的,只是她藏着的秘钥,要她的人也没用。拔了她的发簪后,便将人留下来了。”
  听闻此言,傅徽便松了口气。
  他胸中有一股气,想让他张口便答应竞陵王的要求,再与从前一样,与他同生共死。只是他知时过境迁,现在两人已是不可能如从前一样了。千言万语,到了唇边,便化作一句微透着疏远之意的“容我考虑一番”。
  他是极想答应的,但是他怕萧骏驰后悔。
  为了萧骏驰,他便主动回绝吧。
  “无妨,”萧骏驰倒也不怒,只是拂袖淡淡一笑,似是全局尽握手中,“明夜我还会再来,那时,你必然会答应我。”
  说罢,他便转了身,朝着宫阙走去。
  他不知走了多久,又听见那曲绵长幽幽的《红豆》之声响了起来。
  ***
  萧骏驰知道,一旦入夜,这召城行宫里就没什么人在外晃悠了,他大可随意走来走去。虽然是座“皇宫”,但到底只是个冒牌货,愿意来此地做宫女、侍从的人,并不多。
  不知不觉间,他便走到了鱼藻宫的一侧,那片倚傍着山宇的湖泊旁。
  夜色静好,今夜无雪,那连绵山峰上的积雪却未曾融化,仍旧是薄薄一层雪盖儿,似美人头顶一小片柳絮似的。萧骏驰看惯了魏铺天盖地的厚厚大雪,忽而觉得这南方薄雪也有其美处。
  他将视线上移,望向了鱼藻宫的窗扇。红木雕花的窗紧合着,透出一缕隐约昏黄的光来。一想到那窗后之人,乃是他的妻,萧骏驰的目光便微微一柔。
  忽而间,似是心有灵犀,那窗便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道人影探了出来,原是姜灵洲倚在窗边,托着腮垂眸望着那夜里湖景。
  暖融融的烛光落在她的面庞上,映得她颊生微光。虽隔得远,萧骏驰无法看清她的五官,却愈觉得这样的她极是秀美,便如那隔着云端的仙娥似的。
  ……还是个怀了他孩子的仙娥。
  姜灵洲看了一会儿那湖景,便低下头。这一眼,让她扫到了站在窗下的萧骏驰,目光里不由有了一层讶色。她朝前探出身子,想要仔细地看一眼,又怕跌了出去,只得紧紧拽着窗台。
  ——没错了,那人是萧骏驰。
  她微微怔了一下,继而便坐回窗后,提起笔来,匆匆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又趁着染紫、澄碧不注意,将其揉成一团,朝外猛力扔去。
  皱巴巴的纸团儿从窗台落下,啪沙一声,便跌坠在草丛里,溅起一小片欲化未化的雪来。
  萧骏驰见了,几步上前,弯腰捡拾起那纸团。
  在展开纸团之前,萧骏驰心里是有几分期待的——不知这纸团里会写些什么?
  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亦或是“相逢草草,争如休见,重搅别离心绪”?
  不过,他也知道,按照姜灵洲的性子,这种词十有八|九是不可能的。她最有可能写的,定然是什么“莫要让刘琮坏了这家国安泰”,或者干脆一句“你若借兵刘琮,妾就撞死此地”。
  七夕时节,因被萧骏驰骗了,姜灵洲就怨他老记挂着国事、政事,不将她放在心里做头一份;可姜灵洲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若是有百姓的事儿在前,她堂堂河阳公主,怎会将自己的儿女情长摆在第一位?
  他当然是了解这令他无比心仪的小女子的。
  可他也知道,如今这当口,实在不适合谈及此事——若是她真写了这些话,纸条又让别人拾见了,那便糟了。
  想来,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冒险之事。
  终于,萧骏驰展开了那纸团。但见皱巴巴的纸团上,写着个妩媚隽秀的大字,因为墨迹未干便被团起,稍稍有些糊了,但并不损碍他辨识出这个字儿来。
  ——豚。
  豚!!!
  萧骏驰:……
  啊,他家王妃的字真是好看极了,妙不可言。这小小一个豚字,真是笔锋利落、秀美而不失大气,有如劲竹抱风、霜菊傲骨,令人望之兴叹,只觉得愧对不如。以“豚”字寄托家国之重思,民生之忧虑,道出人间险恶、艰难风霜,感怀平和之不易。胸有天下,念在四方,不拘于小恩小爱、儿女情长,实乃大国公主之典范也!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500°滤镜开启】下面是阅读理解主观题,这个“豚”字用了什么样的手法,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感情,在文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1】身无彩凤□□翼,……《无题》,李商隐。
  【2】两情若是长久时,……《鹊桥仙》,秦观。
  【3】相逢草草,……《鹊桥仙》,范成大。


第69章 心底愿
  次夜; 傅徽又在原地候着萧骏驰。
  他吹了会儿《红豆》,竞陵王便如昨夜一般来了。一如昨夜,萧骏驰布衣打扮,身无锦绣。
  傅徽转向萧骏驰,道:“徽思虑一夜; 还是想听王爷决断。”
  今夜有小雪; 他的发顶积了湿漉漉雪粒,颀长身影茕茕立在夜色之中; 宛如一盏孤灯。
  萧骏驰将手探入袖中; 摸出什么物什来; 递了过去。
  傅徽接过; 仔细一看,原是个小巧香囊。里头缝了针尾凤、辛夷和花椒。针尾凤养血辟秽; 辛夷温中走气; 花椒则是……
  椒聊之实; 蕃衍盈升。视尔如荍; 贻我握椒。
  这是宋采薇做的香囊。
  “我同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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