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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都又要走了?”王进放下来手中的千里眼,微微眯眼,“咱们的人已经找到和田城了,就在此处向西三里地,海都估计这之后就不会歇息了。”
站在王进身边卓然而立有如一杆标枪的,正是已经年迈的老将军高达,只不过此时老将军的脸上没有丝毫疲惫的神色,双眸之中带着浓烈的战意,当即冷笑一声:
“咱们还真得感谢海都把咱们一路带到这里,否则按照舆图走下去还不知道会不会迷路。不知道贤弟有没有兴趣和老夫一起去当面道谢?”
两人并肩作战时日不短,已经以兄弟相称,王进当下里笑着说道:“老哥哥有命,某安敢不从,只是老哥哥已经年迈,还是在后面坐镇的好,看某这就把海都给老哥哥捉过来!”
“老夫戎马征战一生,这眼见得怕是最后一战了,你还要拦住老夫么?”高达声音微微提高,狠狠一抽战马,当先冲出。他身后的天雄军骑兵都怒吼着跟了上去,卷动烟尘无数。
王进旋即哈哈大笑,也纵马追了上去。
已经在这山坡后等待多时的明军骑兵自山坡上有如潮水倾泻、向前!
当先的老将军并没有带头盔,一头白发随风飞舞,无数的骑兵在他身边奔流向前,一面面赤色的旗帜在风中尽情舒展。
听到身后的响声,海都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原本满是疲惫的脸上,在这一刹那只剩下震惊的神色。那从山坡上冲下来的明军骑兵像是席卷而来的狂潮,整个大地、整个戈壁滩,甚至还有那湛蓝色的天空,都在这骑兵的奔驰声中剧烈的晃动着。
护卫在海都身边的蒙古骑兵们看着想要说什么,但是一个个词都卡在喉咙中再也说不出来,他们的双手忍不住的发抖。
“天崩了!天崩了!”海都喃喃说道。
下一刻,无数的骑兵将他们这寥寥几道身影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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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福心殿外面,叶应武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
赵云舒有些奇怪的看着叶应武,唇角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在她的印象中,自家夫君可从来没有这么注意自己仪表的时候,一路走过来小动作不断。与其说是叶应武在整理仪表,倒不如说是他心中有些紧张。
抬头看向实际上并不大的福心殿,再想想福心殿中居住的那位老人,赵云舒不由的叹息一声,自家夫君天不怕地不怕,终于还是有怕的。再想想这个老人之前的身份,身为前宋公主的赵云舒难免有些百感交集。
叶梦鼎是实打实的前宋重臣,声名远扬,尤其是他为人刚正,只要是皇帝做错的都毫不犹豫的指出来,甚至经常一个人和贾似道对着干,偏偏贾似道的母亲知道叶梦鼎是一个贤臣,所以每一次贾似道想要罢黜叶梦鼎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竟然是贾老夫人,总是让贾似道束手无措。
而叶梦鼎干的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反对谢道清在赵禥登基之后垂帘听政,从而直接粉碎了贾似道趁机分化皇权、实际提高自己权力的打算,使得已经成年的赵禥能够顺利掌管朝政。
只是可惜赵禥对于朝政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把一切都扔给了贾似道,自己每天在后宫胡天胡帝,对于这叶梦鼎费尽心思甚至是提着脑袋为皇家争取来的完整权力弃之不顾。
赵云舒很清楚,赵家对不起叶梦鼎付出的努力。而正是因为自家爹爹直接将国政都扔给了贾似道,自己沉溺于花天酒地之中,所以南宋才会日渐衰落,而叶应武也是趁着这个机会,用一场场令人眼花缭乱的胜利和铁血的手腕开辟了自己的天地,等贾似道和赵禥回过神来的时候,叶应武已经没有办法遏制了。
微微侧头看向站在身边的男子,赵云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对儿父子,当真了不得。一个险些用一己之力扶起了大宋,一个更是索性直接借着蒙古人的手将大宋推翻,自己创立了新的王朝。
“看什么呢?”叶应武一边走上台阶,一边说道。
“没······没有。”赵云舒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急忙跟上叶应武。
叶应武脚步一顿,语气中带着愧疚:“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
自己昨天晚上忍了那么久,结果到了今天早晨还是没有忍住,将赵云舒折腾的够呛,现在虽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但是赵云舒的脸色看上去还有些泛白,显然还没有回过元气来。
“没事。”赵云舒连连摆手,不过叶应武还是停下来等着她上前,然后伸手一把握住了赵云舒的手。
温软如玉。
赵云舒迟疑片刻,还是任由叶应武握着,一边跟着他走上台阶,一边好奇的说道:“说实话,妾身还没有见过太上皇呢。”
叶应武怔了一下,自从自己借助张弘范的手灭掉了大宋,叶梦鼎一气之下甚至连叶应武的府邸甚至后来的大明皇宫都不进来,自然和赵云舒没有见过面。赵云舒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敏感,没有叶应武或者其余人陪着,自也没有和这些前朝重臣会面的道理。
“爹爹啊,说到底就是个倔老头。”叶应武忍不住笑了一声,如果说这些前朝老臣有一个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令人钦佩的倔强,而叶梦鼎的倔强更是其中之胜,甚至他曾经因为丁大全当政,直接辞去了兵部尚书的职位,也因为贾似道当政,辞去了参知政事的职位。
只要和自己政见不合的人,叶梦鼎死活不和他们合作。
赵云舒顿时沉默了,人人都说南宋灭亡是因为国力弱小,但是赵云舒现在愈发清楚,国力弱小实际上只是一个托词,在同样的国力基础上,叶应武收复了三百年丢尽的山河,这已经不是国力的原因,而是人的原因。像叶梦鼎还有江万里这样忠贞之士难以施展抱负,而丁大全和贾似道这种奸佞轮流上台执政,这大宋,没有不灭亡的道理!
“参见陛下,淑妃娘娘!”宫室门口的婢女见到两人走上来,急忙躬身。而叶应武再熟悉不过的叶杰缓缓走过来,见到叶应武的时候,这个将毕生心血都奉献给叶家的老仆人双手颤抖着缓缓伸出,不过旋即意识到什么,便要给叶应武行礼。
“杰叔,万万使不得!”叶应武急忙上前搀扶老人,叶杰对于叶家已经不只是一个仆人,更是叶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叶家的亲人,对于叶应及和叶应武兄弟两个,甚至已经相当于“义父”,对于这样的长辈,叶应武万万没有让他行礼的道理,“在您面前,某永远都是那个绕着您跑的孩子。”
“武儿······又长大了!”叶杰的声音甚是颤抖。
而叶应武笑了笑,并没有多说,自己每一次回来叶杰都要说这么一句话,实际上叶应武知道自己并没有长大,只是老人的殷切期盼罢了。他在感慨和欣慰叶应武长大的同时,也在叹息自己的岁华消散。
旁边一直一声不吭的赵云舒突然间发现,在叶杰面前,叶应武身上那一股隐约盘旋回绕的皇帝王者之气,已经察觉不到,哪怕是叶杰佝偻着身子,叶应武也像是一个跟在大人身边的孩童。
“先进去吧,老相公刚刚醒来,还不知道你们过来。”叶杰并没有在意叶应武身边的赵云舒,侧身让开道路。他现在年事已高,甚至就算拄着拐杖也没有办法走太远的路,叶梦鼎和陈氏已经不再让他履行管家的任务,毕竟对于叶杰来说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但是只要有空闲时间,叶杰还是会主动帮着后宫女官清理打点后宫诸多事务,可以说有这个和叶应武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老人帮忙,大明后宫才能如此井井有条。
叶杰刚刚在婢女的搀扶下离开没有多久,前面就传来一声咳嗽,叶应武怔了一下,知道自己也不用向前走了。
叶梦鼎虽然同样年过古稀,但是看上去要比叶杰身体状况还好一些,毕竟几年前老人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短短几年虽然经历了很多,但是还不至于衰老的太快。
“什么人?”叶梦鼎眯了眯眼,上了年纪,眼神都有些不好了。
叶应武急忙拽着赵云舒躬身行礼:“孩儿远烈携儿媳淑妃见过爹爹。”
“儿媳赵氏向爹爹请安。”赵云舒柔声说道。
当听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叶梦鼎微微张了张嘴,手中的拐杖“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踉跄着上前,整个人便要跪倒在地:“殿下,殿下,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老臣是罪人,当不起殿下之礼!”
叶应武飞也似的上前扶住叶梦鼎:“爹爹,您快起来。”
“你这个逆子啊!”叶梦鼎喃喃叹息一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坚强的老人,浑浊的眼眸之中满是泪水。
信安公主赵云舒,赵家血脉,这是他守护了一辈子、甚至到现在还在竭尽全力守护的。
“殿下,老臣无能,老臣愧对先帝,老臣罪该万死啊!”叶梦鼎喃喃说着,如果不是叶应武死死架住他,恐怕老人已经跪倒在地。
赵云舒心中有如万箭穿心般疼痛,眼前这个哭泣的老人,在经过丁大全和贾似道百般打压之后、在自己满腔抱负都随风消散之后,依然还对那个扔掉了自己抱负、葬送了自己热血的朝代和皇家忠心耿耿。
只是可惜,只是可惜,这样的忠臣,只能在这里哭泣!
第一次,赵云舒感觉自己心中的爹爹,是一个十足十的罪人。有罪的不是叶梦鼎,不是这些倔强的老人,而是那个将他们抛弃的皇帝!赵禥对不起她、微儿还有太后、母后还只是小事,他真正对不起的,是这些赤胆忠心的大臣们。
“爹爹,儿媳当不得爹爹如此!”赵云舒在叶梦鼎面前直直的跪了下来,“不说之前的种种,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儿媳想的只是平平安安的过日子。现在是大明不是大宋,儿媳现在是叶家妇,爹爹若是向儿媳跪下,儿媳何以自容?爹爹不起来,儿媳就只能跪在这里了!”
一个字一个字掉落在地上,敲打在赵云舒的心口,也敲打在叶梦鼎的心口。而叶应武看上去面无表情,但是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个丫头到底也不傻,否则今天就适得其反了。
叶梦鼎轻轻颤抖一下,缓缓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而叶应武见他不再挣扎,也急忙扶着叶梦鼎在椅子上坐下。叶梦鼎良久之后呼吸方才平缓下来,睁开眼睛说道:“远烈这一次带殿下过来,便是为了想要向老夫说清楚么。”
叶应武沉默了片刻,郑重的点了点头,而赵云舒此时也轻轻松了一口气,小心站起来,目光不断地在叶应武身上飘啊飘的。
这家伙非得要以毒攻毒,刚才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恐怕这玩砸了。
叶梦鼎苦笑一声,只是冲着叶应武点了点头。
人都是自家的了,而且看赵云舒傍在叶应武身边的样子,叶梦鼎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能够多说的。
显然叶应武今天拽着赵云舒过来,就是要给自己一个准确的态度。
第六百零一章不悔老身今仍在(下)
大宋已经亡了,不管他们这些前朝老臣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以后也不要给大明捣乱,叶应武有自己的计划和规划,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也轮不到你们来强加意志。
叶梦鼎沉默了片刻,突然间抬头看向赵云舒:“老夫已经年老了,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只要殿下过得开心,我等老臣也算是心中有个安慰,向先帝的在天之灵也有交代。”
再一次提到“先帝”这两个字,赵云舒终于控制不住,只是点了点头,伸手捂住了嘴。而叶应武轻轻叹了一口气,根本没有在意叶梦鼎在这里,直接将赵云舒搂入怀中,女孩在他怀里低低的哭泣着,无论赵禥做错了什么、又对不起多少人,终归是赵云舒的爹爹。
叶梦鼎闭上眼睛,沉声说道:“远烈,这是你选择的道路,而现在大明北伐成功更是说明你做的没错,做的很好,老夫也不想多加干涉了,只是有一个问题,老夫等人还是想要问清楚。”
顿了一下,叶梦鼎根本不等叶应武说可不可以,直接抬头,眼睛霍然睁开,目光锋锐,仿佛要将人直接切断:“先帝到底是怎么遇害的?老夫知道,你应该清楚事情的始末。”
赵云舒轻轻颤抖一下,显然这个叶应武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也刺激到她了。大明对外的解释一直都是贾似道和赵禥在向蒙古人投降的时候,被蒙古人杀害,死于乱军之中,因为当时跟着一起出去的南宋臣子,只有陈宜中自己活着回来了,陈宜中咬死了这一种说法,所有人就算是再怎么怀疑,也难免会感觉有些奇怪。
毕竟对于当时的蒙古人来说,杀掉已经投降的南宋君臣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打算,而张弘范也不是那等因为一时的暴怒而没有方寸的人,他应该很清楚,有南宋君臣在手,包括叶应武在内,所有的敌人都会对此忌惮,而不敢轻易的对临安发动进攻,这甚至是张弘范有胆量孤军南下原因之一。
而最后张弘范却是将南宋君臣杀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