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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孟仁
夜色已深,这宴席之上自有蒋十一父子招呼着,步湘汌很是放心的回了院子里,因着心里边儿高兴,便也让下人备了酒菜,自饮自酌起来。
这眼看着晏祁一日比一日好,她心里是比谁都高兴,现下儿媳妇进门了,她正琢磨着明日的红包是否要再添一些,便听得屋外颇为急切的敲门声。
“什么事儿?进来吧!”
得了准许的香汀带着云起居的小丫鬟进来,三两下便将来意说清,步湘汌愣了愣,手中的杯盏滑落,直直磕到了红木月牙桌上,放出一声清脆巨响,杯中的酒尽数撒了出来,打湿了她的前襟。
这些日子不是挺正常的么?怎的病情又复发了?也顾不得自个儿身上的沾着的酒气,她腾地一下便站起,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
到了晏祁小两口住的云起居,便见府中的孟大夫神色从容,提笔写着药方,她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得以稍稍放下。别看这孟大夫年纪轻轻,可一身医术却是过硬。
初遇这人时,他正值穷困潦倒之际,大风凛冽的寒冬,裹着身单薄破旧的中衣,缩瑟在街边墙角,左腿不自然地弯曲着,明显就是个跛子,她以为是个行乞之人,便好心地放了几枚铜板在他身前。
熟料竟被嫌弃了,只听那胡子拉碴的人有气无力道:“拿走!”
奇了怪了,这天底下还有这等乞丐?钱摆眼前竟然还不要,她也就是看他在大风中瑟瑟发抖,抖的跟个筛子似的,怪可怜的,这才将身上仅有的几枚铜钱贡献了出来,却不料人竟是不领情。
她打量了眼地上这脏兮兮的人,暗自心想,不会是嫌少了吧?!
许是她怔愣的时间过长,那人以为她没能理解其中意思,指了指地上那几枚铜钱,哑声道:“这个,拿走!”
这等世间罕见的奇葩乞丐,真是难能一见,不过人家既然不想接受,她也没必要强求,便将地上那几枚铜板拾起,利落转身。
而全身重量都得靠身后冰冷墙壁支撑着的孟仁,见得视野所及之内的铜板消失了,不由自嘲一笑,他看起来就这么像乞丐!
思及自己这大半个月来所受的耻辱与折磨,他眸色暗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人加倍还回来的,也让那些作践过他的人,尝尝什么是名声尽毁,什么是身无分文,什么是饥肠辘辘……
强烈的饥饿感让他的胃,恨不得将身体里的一切研磨吞噬而尽,饿得头晕眼花之际,却见眼前递来一个油纸袋,里面装着两个白胖胖的大馒头,这让他不由皱眉,难道已经饿到出现幻觉的地步了?
只是鼻端飘来的食物气息,却做不了假,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便见油纸袋被塞进了怀中,只听那人说道:“以后发达了记得还!”
说罢,步湘汌便转身走了,见得这么个倔强落魄的人,难免勾起伤心往事,罢了,便当积德行善,忍忍那倔脾气。
再次遇见孟仁,却是在一间医馆,他不知怎的成了坐堂大夫,她正好为晏祁的病费尽心神,得了旁人推荐便来这家老字号医馆寻医,那日随她回府看病的恰好是他,来往多了,便有了交情,知道他没地儿落脚,便提议让人来晏府借住,也算是方便照看晏祁。
也幸而他应了下来,要不然这大半夜的上哪儿去寻大夫,虽说她心里有底,可到底还是不甚放心,便问道:“阿仁,晏晏如何?”
“无碍,只要按时用药便死不了。”孟仁头也不抬的淡淡出声,笔下急走龙蛇,只专心将最后一味药材名写好,便将药方甩给了静候在旁的南欢。
眼见自个儿该做的也做了,孟仁便与步湘汌说了声告辞,哈欠连天,一瘸一拐地往外匆匆走去,他可还得赶回方阁中看着自个儿的宝贝炉子,那里面可是耗费了他大半年的心血,正在关键时刻,轻易离开不得,若不是晏祁突然病了,被南欢拖了出来,他说甚么也不会踏出方阁半步。
对于他略显毒舌的性子,步湘汌早已见怪不怪了,也不放在心上,转而进入里间,里面谢安娘正拧了帕子,替晏祁擦拭额头的汗珠。
谢安娘也是头一回遇上晏祁病发,竟不知他会是这般头疼难忍,只觉忧心不已,见得步湘汌进来了,也算是找着了主心骨,连忙起身:“娘,您来了。”
步湘汌先是探了眼床上躺着的晏祁,见他脸上苍白一片,自是心疼不已,可见谢安娘眼中担忧亦不曾散去,便虚虚握了她的手道:“好孩子,没被吓着吧!”
继而便又是一阵宽声安慰,直到谢安娘脸上的担惊之色渐渐消下,又嘱咐她好生歇息,方才离去。
然而这种情形之下,谢安娘哪能安心睡下,她俯身替晏祁掖了掖被角,尔后便静坐在床沿,怔怔地凝视了会儿,只见他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在大红锦被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苍白。
只是周身的那股凌厉与锐气,却并未因病弱而有所减退,即便是意识不清,他的唇角也是紧抿着,不见丝毫的放松,便好似一只随时会睁眼的敏锐野兽。
“小姐,您去歇会儿吧!要不然您明早该没精神了。”云珰见她怔怔地,不禁开口劝道。
谢安娘微微笑了笑:“不用,倒是你随我奔波了一天,从早到晚没个停歇的,合该好生歇息!”
话毕,便将云珰推了出去,自个儿去箱笼里取了套被褥,铺在离雕花架子床几步之遥的软塌上,又坐在床沿守了会儿晏祁,这才去软塌上躺上歇息。
刚沾着枕头便陷入了沉沉睡梦中,这成亲乃人生一大喜事,个中礼仪自是隆重而繁琐,一道道仪式下来,她自也是累得慌,这不,沾枕即睡。
可到底是惦挂着晏祁,中间起身好几回查探,直到天光乍破之际,见得晏祁脸色回暖,这才安心睡下,只是似梦非梦中觉得自己好似腾空在云端,好一会儿才落地。
一对龙凤烛徐徐燃烧着,直到晨光熹微之际,才在几声细微的‘噼啪’声响中,伴随着一阵烛光的跳跃,双双燃尽。
晏祁瞥了眼燃尽地喜烛,复又继续凝望着睡梦中谢安娘,五官精致的鹅蛋脸上,柳眉微蹙,显然是在睡梦中也不曾轻松,好似是在为甚么为难,又好似是在惦念着甚么。
他站在床侧,鬼使神差般地便伸出了手,轻轻替她抚平了蹙着的眉,见得她睡颜舒展,这才仿似不舍的慢慢抽回了手,长长的一声喟叹从他薄薄地唇中溢出。
就这般将她娶回家,也不知是对是错,他这时而清醒,时而憨傻的状态,终究是要累了她!将她搭在被褥外,宛若羊脂白玉的纤白手臂,轻轻放回锦被之中,这才转身离去。
谢安娘悠悠转醒,便发觉自个儿挪了地儿,而原本该躺在床榻上的病人却是不见了,心下一急,就要光着脚丫子下床,却听得门应声而响,抬眸望去,不由怔住。
☆、第59章 规矩
晏祁见谢安娘仍在熟睡,便径自去净房沐浴,他昨夜因着病痛而折腾出一身的汗,渗出的汗液与衣服紧贴着,黏糊糊的很不好受。待到他清洗完毕,想着回房换件衣服,便见谢安娘连鞋也顾不上穿,慌里慌张地就想下地。
他身上仅仅着了一件白色中衣,墨发如瀑般倾泻在肩头,许是只寥寥擦了几下,头发末梢还不断有水渍滴下,无声无息中便在胸膛处晕染开一片濡湿,沾了水的衣料与肌肤紧密贴合,透出隐在衣下的坚毅胸膛,让慌张中的谢安娘不由一怔。
睁眼便不见了自己看护着的人,她自是吓了一跳,许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缘故,脑子尚带点迷糊,不假思索便想着去找人,现下见人又重新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她不由暗自舒了口气。
晏祁见她一双嫩白的纤足□□在外,整个人也是刚睡醒的呆愣,以为她是还没睡够,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问道:“时辰尚早,可还需再睡会儿?”
若是按照往日里他娘起床的时辰来说,这会儿确实算是挺早的,只是谢安娘并不知道,以为他是记错了时辰,闻言,又是一愣,她往窗柩那儿瞧了一眼,已有微薄的光亮从缝隙中透入,估摸着怎么也得有卯时三刻了,这个时辰已不算早了。
便朝着他笑了笑,摇头道:“这会儿不早了,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去请安了。”顿了顿,见晏祁就准备这么披散着一头湿发,便又开口,“可需我帮你擦头发?”
晏祁听她语气中的询问,藏着一两分的小心翼翼,倒似是某种怕生的小动物,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总得先谨慎的试探外部环境,才肯钻出来尽情活动。
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谢安娘见状,便寻了干净的棉布,让他坐在矮凳上,站在他身后轻柔地擦拭着。
平日里她的起居大多由云珰伺候着,鲜少有自己动手的时候,因而手法略显青涩笨拙,但她的动作却异常的温柔和缓,她想,往后的日子若是能这般相处倒也不赖。
很快便有下人进来伺候两人洗漱,没多时两人便出了云起居,往步湘汌居住的青川院携手而去,一路走来,倒也能瞧出晏府的下人规矩甚好,遇上主子都是低头恭敬请安,待到主子过后才会继续自己手头的事儿,瞧着都是本本分分的在做事。
待到进了青川院,便见步湘汌早早就候着了,只是这新媳妇敬茶的场面颇为冷清,这晏府的主子本来就少,添上谢安娘也才三个,更不用提什么七拐八弯的亲戚,那更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步湘汌大抵也是知道人少不够热闹,便将蒋十一、蒋明路也拉过来凑数,说起来,蒋氏父子对于她和晏祁来说,与其说是下人,倒不如说是亲人来得贴切,这么些年一起生活,她早已将这两人也看成了自家人。
而谢安娘见得站在这里,对她报之以微笑的明路,却是不可察觉的愣了一下,这位蒋公子也是晏府的亲戚么?只是现在不是说想这些的时候。
从香汀的手中接过茶杯,谢安娘双手持杯,将茶盏递到了步湘汌面前,相当乖巧的叫了声:“娘。”
步湘汌眉开眼笑的接过,抿了一口,便将她扶了起来,顺势将一只莹透纯净的羊脂玉镯套在了她手上,接着便又将早已备好红包放到了她手上,语重心长道:“安娘,昨夜真是辛苦你了,以后娘就把晏晏交给你了!”
这话乍一听,还会让人有种错觉,倒像是要嫁女儿的岳父对女婿的殷切交代,可谢安娘却是听懂了她娘话中未尽之意,晏祁的病始终是个不安稳的因素,需要人好生照顾。
谢安娘瞧了眼不知作何感想的晏祁,对着步湘汌坚定地回道:“娘放心,我定会好生照顾夫君的。”
步湘汌见她一脸认真地回答,很是欣慰的托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还不忘往晏祁这儿瞥了眼,大致就是,儿砸,这么好的儿媳妇,你可要好好珍惜!
对于他娘投注过来的那一瞥,晏祁也不知会意与否,只是沉沉看了眼谢安娘,继而垂眸掩住了心中所思所想。
见自家儿砸这副闷不做声的样子,步湘汌也是无奈,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不知道把握,好歹也深情的说上一两句,真是白瞎了她创造的机会!
算了,顺其自然吧!便又拉着谢安娘,为她介绍蒋十一和蒋明路。
蒋管家谢安娘倒也见过,因而并不算太过陌生,只是从自己婆婆口中得知,那位曾帮助过她的蒋公子,也是晏府的人,她还是吃了一惊。
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礼貌的还以一笑,想着日后有机会,便还了蒋公子的救命之恩。
这认完了人,步湘汌便让人将早膳摆了出来,蒋氏父子都还需要各自忙各自的,这顿早膳便也只有她和晏祁小两口用着。
三人落了坐,谢安娘便很自觉的替步湘汌布菜,连自己都顾不上吃,她也是听了三婶的话,想要提前打好婆媳关系,想着自家婆婆为人宽厚,自是不会主动让她立规矩,但没有讲出来不代表心里不这么想,因而她需要主动点。
虽然她也觉得依着婆婆爽直的性子,有什么就说什么,必然不会这样的,可三婶到底是过来人,比她要有经验,还是暂且先听着吧!
她这么明显示好之意,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更何况在座的两位都算是心思通透的人,转念一想便知她这是误会了。
将谢安娘夹在碟中的小菜,不紧不慢地送进嘴里,步湘汌并未点破她的心思,只是也夹了一筷子,放入谢安娘碗中,笑着道:“安娘,来,你也吃。”
以婆婆的角度来说,谢安娘进退得宜,便是这般做也只是按着规矩来,只是她们家不兴这些个条条框框,这么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嫁了进来,她是准备将人当女儿疼的。
这往后便是一家人,可不兴这些个虚礼,而且她也不是那等磋磨儿媳的恶婆婆,非得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便想着寻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