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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娘见俩小孩闹别扭了,不禁莞尔,也不着急上前调解,小孩子间闹闹别扭,挺正常的,估计不用到晚膳时间,就能重归于好了。
反而是从踏进院子的这一刻起,便凝在她身上的视线,那视线的主人或许更需要她。
她抬头,若有所感的顺着那道焦灼的视线回望过去,只见他闲闲依靠在门廊下的立柱上,稍带点凉意的晚风吹来,带起了两人的衣摆。
谢安娘朝他盈盈一笑,所有的情意尽在这一刻绽开,仿佛扫净了一切阴霾。
不疾不徐的朝晏祁走去,最终,站定在石阶前,她微微仰着头,眉梢间皆是温柔:“正要来叫你呢!没成想你自个儿就醒了。”
下午与洛芸娘战了几局,时间也是过得飞快,眼瞧着快到饭点了,她见晏祁还熟睡着,便去厨房叮嘱了谢大娘几句,让谢大娘晚间的饭食煮清淡些,午间的那桌口味便有点重了。
本来晏祁口味就偏清淡,可午间也不知是饿极了还是怎的,竟是没有挑拣着就着全吃完了,往日里他可是沾都不沾的。
晏祁眼中藏着笑意,微带点醒后的沙哑开口:“嗯,那我是不是该重新躺回去?”
“……”谢安娘一怔,这是在与她开玩笑?却也十分配合,轻笑着点了点头:“你开心就好。”
“呵,这会儿倒是甚么都依着我了。”晏祁收起了身上那股懒散气息,站正了身,信步迈下三阶石。
瞧她笑得一脸灿烂,满身的乖巧,便想到自个儿昏迷的这段时间,这人一声不吭地径自抛下他。虽知她出城之举也是无奈,可若是有心,期间找人捎点消息回来,应该不成问题罢!至少他在醒来后,能知道她过得怎样!
瞧着晏祁一步一步走近,两人间的距离愈来愈小,两具温热的躯体眼看就要紧贴了,谢安娘不由微微退了一小步,她眨了眨眼,有点不明所以。
这前一秒心情还好着呢!怎么下一秒就变了脸,虽然那张脸依旧表情寥寥,可她凭着感觉能瞧出他定是不高兴了!
“怎么了?”谢安娘决定化被动为主动,抢先问道。
晏祁挑了挑眉,瞧她眼巴巴地盯着他,心下软了几分,遂只反问着:“你自己做过甚么,还需我说么?”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谢安娘却是一瞬间会意,怕是恼了她擅自做决定离去的事罢!可那会儿他正昏迷着,甚么时候清醒过来都还不知,让她怎么和他商量!
可这话一出,想也知道,无疑是火上浇油,说不定就不止是生气那么简单了,炸毛的人还是得顺毛捋才是!
谢安娘佯装思索片刻,接着便抬眸小心翼翼地望过去,颇为无辜的语气:“最近做过的事情太多,要不还是你帮我想想?”
“是么?”晏祁凑近了些,她眼中不欲掩饰的狡黠,宛若九天之上星河,散发着粲然的柔光,让人不忍心多加苛责,更何况,他的本意也并非责怪。
“那我就帮你想想。”话落,他便探手过来,替她正了正鬓发间那支略有松动的簪子。
他炙热的呼吸落在她头顶,惹得人一阵心悸,谢安娘的小心脏扑通狂跳,便连胸膛的起伏也不觉大了起来,两人离得这么近,一呼一吸间,鼻端萦绕着彼此的气息,暧昧而缠绵。
“羞羞!”乔乔小姑娘特别会煞风景,一阵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声,成功打散了两人间的暗流涌动。
谢安娘竭力镇定着,可脸上晕染开的绯红,比天空中的晚霞还要绚丽,真真是羞煞人也!
她俏生生地睨了眼晏祁,波光流转中,透露出的那抹娇嗔痴怪,无端生出一股撩人风情,倒是引得晏祁眸色暗沉,细细看来,里面似是藏着一只凶悍的野兽,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吞吃入腹。
咳咳,晏祁握拳抵直唇边,假装清了清嗓子,稍微错步,正巧将谢安娘掩在了身后,倒是面不改色地回望两个小孩,保持着一贯的高冷作风。
只见俩小孩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望向他们这儿,特别是那小姑娘,眼睛亮得出奇,似是瞧见甚么好玩儿的事物,直勾勾盯着,半点不晓避讳。
也不知俩小孩甚么时候和好如初的,现下俩人倒是同一战线,肩并肩地捱在一起,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夕阳的照射下,恰好叠在一起。
“羞羞!”小乔乔见俩大人尴尬的模样,更是兴致上来,做了个搞怪鬼脸,朝着晏祁挑衅着,这股子兴奋劲儿,便连旁侧的小童童都拉不住。
晏祁挑了挑眉,很是淡定地问:“你知道甚么叫羞羞么?”
被他挡在身后的谢安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她杏眼圆瞪,楞乎乎地望着晏祁挺拔如松竹的背影,这人胡沁些甚么!
☆、第84章 回城(一更)
戌时一刻,天色完全暗沉下来,孟大夫一身风尘仆仆,紧赶慢赶的抵达了近郊的庄子。
“孟叔,那边可是安置妥当了?”晏祁引着人往里屋走去,眼神却是瞥向疫区集中营。
孟大夫会意地点了点头:“放心,没事的。”
一经开口,他的声音中捎带出一丝哑意,似是粗粝的砂砾在摩擦,在这宁静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正在前头带路的晏祁,听出孟大夫话语中无处隐藏的倦意,他顿了顿,瞧了眼不远处亮着灯火的小院,对着孟大夫沉声道谢:“这趟辛苦您了。”
任谁都能听出他此刻由心而发的感激,如此真挚,细细听来,就会发现其中夹杂着几分歉疚,这回是他莽撞了!
孟大夫脚步一顿,瞥了眼缓下步伐的晏祁,淡声道:“也没甚么,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夜色中,两人一前一后,之后倒是一路无言,少顷,便来到了谢安娘所在的小院。
云珰在门廊下来来回打转着圈,脸上带挂着显而易见的一抹焦急,直到远远见着了孟大夫,这一直以来倒吊着的心,才算是有了安放之处!
她脚下停下转动,激动得十指交叉紧握,贴放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谢天谢地,可算是将孟大夫盼来了!
孟仁一进屋里,便直接替谢安娘搭脉,经过一系列细致检查后,肃然的脸上可算是显出些微暖色,略带轻松道:“按时吃药,过不久便可回府了!”
谢安娘一双杏目中绽出耀眼光彩,那种摆脱死亡阴影地喜悦,猝不及防涌上心头,她眨了眨眼,好半晌,才算是反应过来,回过神的第一眼,便情不自禁地搜寻晏祁的身影。
只见晏祁站在不远处,也朝她眨了眨眼,他身上那种虚无缥缈地淡漠气息,此时似乎亦散去几分,瞧着愈发有凡尘烟火味儿了。
小两口间默默传递的情意,正巧被孟大夫看在眼里,他一边熟稔的开着药方,一边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云珰认真听着孟大夫的叮嘱,拿着张药方就跟捧着祖宗似的,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损坏,虽知不用如此小心翼翼,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生怕自个儿一个不小心,就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一字不落地将孟大夫所说的注意事项记下,云珰便脚下生风地跑去煎药了,这药,她得亲自守着才能安心。
***
喝了药的谢安娘,在药物驱使下很快便睡着了,晏祁细致地替她掖了掖薄被,这才吹灭了烛火,开门出去。
循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披着一层清冷月色,晏祁踱步到了孟大夫的落脚处,见屋里亮着灯盏,他顿了顿,终是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应声推门而入,晏祁一眼扫过去,只见不大的方桌上那叫一个杯盘狼藉,孟大夫头也不抬,正忙着往嘴里塞东西,宛若饿狼扑食,吃得那叫一个凶残。
自从被晏祁匆匆忙拉出府后,他便如同一枚高速旋转的陀螺,一刻也不得停歇!
到现在为止,那是滴米未尽,又是求见知州,又是连夜出城,再加上白日与其它大夫研讨病疫,便连个喝水的时间也抽不出!
马不停蹄赶到庄子,先是为谢安娘瞧了病,安了一众人的心,顺带给两个同染时疫的小家伙看了病,开了药方,直到亥时已过,才有时间惦念着五脏庙。
吸溜了一口面条,孟大夫可算是趁着咀嚼的空隙,抬头瞧了眼找来的晏祁,指了指对面的矮凳,言简意赅地发声:“坐。”
话落,便又埋头喝了一大口鲜香味美的浓汤,暖暖地热汤从喉咙口滑下,填充满叫嚣着饥饿的胃袋,他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云珰那丫头手艺不错啊!
待到孟大夫将最后的一口汤咽下,他这才有空仔细的瞅了眼晏祁,这小子,这么晚不睡跑他这儿来作甚!难不成还得疯狂的将他再拽出去一遍!
他拿着颇为豪爽地擦了把嘴,十分肯定地道:“说罢,无事不登三宝殿!”
“孟叔。”晏祁顿了顿,直盯着孟仁的眼睛问道:“您不妨直言,便是找到了药引,我这病完全治愈的机会又有多少?”
步湘汌一直坚信他这病有治,从未想过要放弃为他治病的机会,此番得了慧远大师的指点,前往郢都寻找那近似传说之物,可不知为何,他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儿。
孟仁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有时候连他也经不住佩服这孩子,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痛,便似一只凶悍猛兽,一直潜伏在他身体里,静静等待时机出现,好狠狠啃下一口肉。
晏祁并不是从生来便不哭不笑的,小时候的他也曾活波开朗,甚至可以说调皮捣蛋,可随着年纪渐长,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愈来愈少,直至现今的面无表情。
他将所有的情绪隐在那张冷淡的脸孔后,不肯向人透露出半分他的痛苦与煎熬,哪怕是他娘,也难以解开他给自己竖起的层层枷锁。
倒是这个谢安娘,短短几月相处,便能让自控极佳的晏祁情绪失控,这是个好现象,说明晏祁或许会越活越有人味儿,不似以往,不动的时候简直可以媲美冷冰冰的塑像,无趣得可以。
却也同时暗藏着更大的风险,若是以往的晏祁,从不会问这种问题,他一直让自己活得无欲无求,甚至达到对周围事物无动于衷的地步。
从小熬到大的痛楚教会他,不再期望,便不会失望,因而他一直是无坚不摧的,便是痛得愈发剧烈的头疼症发作,他也可以不吭一声。
可现在晏祁开始会担忧了,瞧瞧,刚刚问的甚么话,就对自己能被治愈这么不抱有希望么!
身上那层甲壳逐渐剥落的晏祁,人气是充盈了,却也容易受到伤害,孟仁不得不杞人忧天,担心他撑不过最后那道难关!
“死不了就是!”孟仁狠拍了下桌子,叠放在瓷碗上的木筷被震了一跳,险些滚落下来。
只是拍完他就后悔了,极力控制着脸上不抽抽,可手心传来的麻痛感还在持续扩散,那酸爽,难以言喻!
孟仁不动声色将那只手缩回桌下,换了一种缓和的语气,以长者的口吻道:“晏小子,你别的不相信可以,孟叔的医术总信得过罢!”
晏祁收回紧迫的目光,只随意将视线落在某处:“孟叔,你也不用欲盖弥彰!这件事,我心里早有答案,现在坐在这里,只是想向你求证一下而已。”
孟仁一怔,他一直以为晏祁不知晓此事,可现下望着眼前眼睑微垂,静待答复的晏祁,竟是从他淡淡的表情里,瞧出了一种万事明了的豁然。
既是这样,步湘汌一再叮嘱的话语,让他定要保密,万不可将实情告知晏祁,便显得多此一举了,这不都已然知晓了么,还有甚可瞒的,索性将实情摊开了说,免得他自己胡思乱想,反而不妙!
“你娘本来是不让我说的,你既然已有猜想,便也知你这病情确实不容乐观。”孟仁顿了顿,拍着胸脯保证:“虽说也就一半一半的机率,不过有孟叔在,定然是不会让你有事的!”
闻言,晏祁眼中波澜渐起,拳头不自觉紧握,随即便又让自个儿放松下来,继续保持云淡风轻的模样。
然则这短短一瞬间失态,却还是被眼尖的孟仁逮着了,他先是脑子一懵,继而恍然大悟,合着这晏小子在套他话呢!
此行目的已然达成,晏祁瞧着脸色铁青的孟仁,淡定起身,拍了拍身上那不存在的灰尘,提出告辞:“孟叔,时候不早了,您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了。”
脸色由青转黑的孟大夫,瞪着那径自离去的人,好半天才找回自个儿声音,正想开口,便见走至门边的晏祁,似是突然想到甚么,停下了步伐。
“孟叔,手无大碍罢?”
孟大夫闻言,先是怔了一下,待到弄明白晏祁指的甚么,更是一口气憋在胸间,他咬着后牙槽,一字一顿:“好得很!”
说是这般说,可仍在隐隐作疼的手,提醒他刚才那一下的力道到底有多大,果然是吃饱了撑的么!
晏祁见状,只挑了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