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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就见她抬头,一脸小心望向老夫人:“恕我冒昧,您又是如何断定我娘身份的呢?”
这般问着,掩在袖子中的左手,手腕不自觉活动了一下,带动那串木手串细微轻动。
老夫人这般岁数,甚么大场面没见过,甚么话语没听过,谢安娘这点小心思,闭着眼睛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老夫人失笑,这小丫头,鬼精着呢!这是想炸她呢!
不由摇了摇头,望向谢安娘的目光慈和而悠远,仿佛在透过她的眼睛看向谁人,语气间不自觉带出一股压抑的沉重:“你娘小时候,也是这般机灵且疑心呢!”
感叹之余,用眼神瞄向她的左手,颇为感慨:“若是我没猜错,你手上戴着的这串小叶紫檀的手串,其中有两颗是刻着安平两字的。”
那日在护国寺,她错将人当作是妍妍,拉着人小姑娘的手不放,拉扯间,手便一不小心碰到了一木手串,当时也不曾多想。
只是在得知谢安娘便是她外孙女时,匆匆赶来这里,又一次在方才碰触中,瞥见了这串记忆深处的手串,还有那个系法特殊的结扣,这才更加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
说着,便执起谢安娘的左手,露出一节皓腕,抚了抚那纤细手腕上的葡萄纹手串,眼带伤感,低声叹道:“这还是当年我特意去求来的呢!”
许瑶光身子骨弱,长到五岁了,还是风一吹就飘走的病弱模样,她听说城外一家佛寺十分灵验,便去特意求了串保平安的小叶紫檀手串回来。
而安平两字,则是许瑶光的小名,至于手串上那不甚好看的结扣,还是她亲手系上的,意寓锁住平安。
谢安娘杏目微睁,此刻的内心,有些难以抑制的激荡。
那手串上的蝇头小字,若不是知情人,定是说不上来的!就连她也是在无意中发现的。
微微抬眸,见老夫人眼神中带着似有若无的眷念,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相信,眼前这位眼中闪现隐隐泪意的老夫人,是她至亲的外祖母。
不自在动了动,这一刻,她有些怯,近亲情怯,并开始回想,自己从进门到现在,可曾有甚么表现不当之处。
认真思索半晌,凝眉,觉得说不好!
从回忆中走出的老夫人,见谢安娘垂着眸,一脸沉思的模样,心下一怔,这反应不对啊!
这丫头,认了亲,难道不应该是祖孙俩深情相拥,怎么还一脸沉重。
熟不知,此刻的谢安娘心内情绪翻腾,并且愈来愈有翻江倒海的趋势,这从天而降的外祖母,着实让她不知如何自处,只好僵坐在那里。
在她印象中,祖母固有的形象,便是谢府老夫人淡漠且疏离,甚至带着隐隐厌恶的眼神,以及一年见不到几回的隔绝。
这会儿遇上许老夫人这般生动且热情的,自然是不知怎么搭话了。
许是瞧出了她内心深处的紧张,以及些许的惶恐,许老夫人也不说话,一把将其抱在怀中,祖孙俩温情相拥,那种血脉之间自然衍生的关怀,淡淡流转。
阿崖瞧着孙小姐总算是褪去了戒备,肯与自家夫人相认了,不由背过身,拿手偷偷抹了把眼角。
可这煽情的时刻,很快便被打破。
“安安……”
只见晏祁杵在门外,颇为委屈的唤出声。
他只站在门槛处,颇为执拗的一动不动,没有进来的意思,也没有要走的意愿。
俊美无双的脸蛋上,挂着一副可怜兮兮的小表情。一双勾人的丹凤眼中,此刻透露出无限的不满,似是在谴责谢安娘竟然另投他人怀抱!
祖孙俩听闻这声颇为怨念的声音,动作一致的扭头望过去。
“……”
对上那双湛若清溪的眼眸,谢安娘一个激灵,不知怎的,此刻竟是生出些许心虚感。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她做什么了,需要心虚!
再有,他这是甚么表情!
还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老夫人,清咳一声,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眼神对峙。
老夫人正了正身子,对上外人的精明利落范儿,立马彰显出来。
以外祖母的身份,挺直了腰杆,很是不客气的将晏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饶是以她苛责挑剔的目光,也不得不承认,光看这身皮相,还真是挑不出半点错处,风姿隽秀,湛然若神。
可这男人又岂能只看外表,内里有真才实干,才是硬本事!若不然,怎么配得上她承恩公家唯一的外孙女!
瞧这眼神,澄澈明亮,应是心思端正之人,一直担心谢安娘所嫁非人的老夫人,这会儿稍稍安放下来。
只是,这门口杵着的孙女婿,脸上这表情,怎么瞧怎么觉得违和!
还有那双眸子,清亮是清亮,可也过于单纯,便似个孩子般一望到底,心中所思所想皆呈现在脸上!
这可怎么行!身为一家之主,内无半点城府,以后岂不是得让她孙女跟着吃亏!
看来回去后,还得嘱咐几个儿子,帮衬着□□□□,好让他立起来,护得住她家孙女!
诸多念想,在她脑子中过了一遍,也不过就是一两息的时间。
只见老夫人端着做派,淡淡瞥了眼晏祁,不怒自威,道:“你就是安娘的夫婿吧!”
晏祁朝着人眨了眨眼,一脸不明所以的天真样儿。
一想到他每次向谢安娘索要抱抱,都没成功,再联想方才见到祖孙俩相拥的那一幕,他心中颇为忿忿不平。
晏祁想着,定要给这人个下马威,好叫她知道安安是他的,只有他能抱!
遂决定充耳不闻,决心将人晾一晾!
哼,才不要理你呢!
这般想着,便径直迈着大长腿,三步两步上前,将谢安娘一把拉起,抱住。
得意这次竟然得手之余,还不忘朝老夫人投过一记挑衅的小眼神!
☆、第97章 袒护
小客厅的气氛,一时间很是微妙,仿佛一滴水,落入平静无波的湖面,涟漪圈圈荡漾,连声音都是无比清晰。
被措手不及拉入怀中的谢安娘,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这里可还有人看着呢!
莹白如玉的娇俏小脸蛋上,不觉爬上一抹红霞,便似那天边火烧云般,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烧得如火如荼。
于是赶忙伸手,往外推了推,纹丝不动。
“快放开!”
谢安娘低声呵道,出口的声音虽是说不出的严肃,可脸蛋上却是一片娇羞之意。
正朝着老夫人宣告归属权的晏祁,自是感受到了胸前力道愈来愈大的推拒,他心中颇感委屈、焦躁。
只觉得谢安娘这是不喜欢他了,才不让他亲近,不让他抱,而且还这么凶他,肯定是讨厌他了。
想到平日里,她那般温柔的哄着他、劝着他,偶尔他要求抱抱,也只是一脸无奈又好笑的由着他,心中更觉难受的紧!
箍住谢安娘的手,不仅没听话的收回,反而愈发的收紧,在看似粗鲁凶狠的动作中,暗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小心翼翼。
舍不得弄疼谢安娘,更舍不得对着谢安娘凶回去。
于是,在他看来,有拐带谢安娘嫌疑的老夫人,很是顺理成章的成了那个宣泄的堤口。
他视线中带着凌厉,眼神如刀,朝着老夫人飞射而去。
这宛若凶兽的眼神,本不是他这个时候,或者说脑子不甚清楚时该有的!
老夫人何等气魄,却也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孙女婿,投过来的眼刀子惊的心中一跳。
好小子,刚才看走眼了,这哪是只需要操练的小绵羊,分明是只护食的小狼崽子!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这等不输于人的气势!
心中虽是暗自点头,可老夫人是甚么人,在承恩公府她说一,也就没人敢指二,怒起来的时候连承恩公都不敢多嘴,以免撞上大浪风口,被啪叽一下拍飞掉。
这孙女婿竟然敢给她眼色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混小子,必须好好收拾一番,免得他以后欺负她家外孙女。
跟个小孩子似的,略带赌气的老夫人,很容易便忽视了晏祁进来后颇为幼稚的举动。
倒是阿崖,旁观者清,总觉得这孙小姐家的夫婿,似是有那么点不妥,可哪里不妥,她又说不上来,只当自己多心了。
“嗯哼!”老夫人压着嗓子,重重咳了几下,顺带不甘示弱的瞪回去了。
晏祁见状,微微眯眼,脚下一转,便将谢安娘带转到了另一面,护得密实,让老夫人瞧不见分毫人影。
哼,让你看、不、到!
这般明目张胆地示威,差点气得老夫人一个仰倒,脸都黑了,堪比乌云罩顶。
这小子,甚么意思,难道还怕她抢人不成!
深呼一口气,顾忌着这是好不容易寻回的外孙女的夫婿,她才勉强压下给人一拐杖的冲动!
至于埋首在晏祁怀中的谢安娘,丝毫不知怀抱外,是怎样一种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这厢谢安娘也总算微喘着气,一个巧劲脱离了晏祁的怀抱,拍掉了那只欲再行纠缠的手臂。
虽不知晏祁闹什么别扭,可这么几天下来,她也摸清了他的脾气,执拗劲儿要是上来了,还得顺着捋才管用!
“乖,不闹!”
她略带安抚的声线,便似那如春细雨般,浇细了他心间难以控制的那把火。
谢安娘将那只不甚安分的手握住,淡淡瞥了人一眼,眼中带着微微笑意,眼皮流转间,一派清宁软和,软得晏祁心头一塌糊涂。
“来,这是外祖母。”拉着不甚情愿的晏祁,来到许老夫人面前请安问好。
至于流转在晏祁与老夫人间的异样感,她自是留意到了,却是不解,怎的一个罩面的功夫,两人就能杠上了。
可在她心里,到底是偏向晏祁的,这是她的夫君,在她危难时披星戴月的赶来,不顾自身安危也要陪在她身边的人。
便是这会儿他神智不清明,举止幼稚如孩童,可在她心底,他就是他,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也许,初时应下这桩婚事,只是因着想早日离开谢府,离开那个困了她,除了爹娘的小院外,不再留恋的地方。
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对晏家人有好感的基础上,若不然,她便是再想离开,也不会点头答应的。
都说日久生情,婆母以及夫君对她的体贴、关怀,也渐渐让她放下心防,将他们纳入一家人的范围了。
本着自家人自家护的准则,谢安娘便先将客气的话说了,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介绍完老夫人,又拉了把晏祁,神色温和,落落大方的向老夫人说起:“外祖母,您还没见过吧,这是我夫君,晏祁。”
说着,又略带伤感的回忆:“在禹州城,承蒙夫君一家照顾,对我很是上心,便连我染了疫病也一直不离不弃!要不然还不知道我挺不挺得过来呢!怕是就没有机会见着外祖母了。”
这话可都是大真话!
“甚么!疫病?!”老夫人惊得从座位上,乍然而起。
拉住谢安娘,就是好一阵端详,见人面色红润、精气神饱满,不由长舒口气。
这泽州云河决堤,水患成灾,疫病温生,当时可是闹得沸沸腾腾的,便是她这个闲在家中的老太婆,也听了那么一耳朵。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早些年也曾遇上过,可就是因为遇上过,才知道疫病的可怕,动辄一个村庄覆灭,那可不是夸张。
她也算幸运,曾死里逃生的捡了条命,可那种生与死的边缘彷徨的绝望,真是不敢想象,她的乖孙女是怎么挺过来的。
这么想着,抛却先前那点小不快,看向晏祁的目光也软和了几分,算着小子识相,把她乖孙女照顾得好好的。
老夫人态度的转变,谢安娘这番话出口之时,多少便预料到了。
这位老人,对她是真正的关心,那种担忧是做不了假的,倒是她卑劣了,竟然利用老人对她的爱,来消除其对晏祁的偏见。
可她不想晏祁被任何人异样看待,即使是这位外祖母,也不行!
☆、第98章 大章 (一更)
火药味可算是淡下来了,谢安娘也松了口气。
她就怕这两人,一言不合就动手。为何有这担忧?
与老夫人接触时间虽浅,可瞧着就是个火爆脾气,颇有几分唯我独尊的意味。
而晏祁这会儿也是个霸道性子,怒起来估计也是个不管不顾的,他脑子里现下可没装着尊老爱幼的想法,只知道谁他不高兴了,他就让谁不开心!
这不,连隔壁前来蹭吃,顺便探望他的邻居,也是一言不合就开揍,直接将人给丢了出去。
就因为邻居小弟见他一副粘人忠犬样儿,玩心大起,像只苍蝇似的,也学着他围着谢安娘打转。
认为自己领土权威被捍动的晏祁,尚且分辨不出真心、假意,只相信眼见为实,当真了,怒了,然后邻居就悲惨了!
谢安娘关注老夫人脸色之余,不忘拿眼神示意晏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