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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天盖地地水将他淹没,他手脚并用在湖面挣扎着,可身子还是愈发的沉重,很快地便尽数没入水中,那些无孔不入的冰冷湖水,向他挤压而来,胸腔闷滞得难受,他艰难张口,却被争先恐后涌进的水,弄得差些窒息。
那些冷得透彻寒骨地湖水,咕噜咕噜地大口灌进来,他呼吸不上,眼前一阵发黑……
刚坐下歇口气的谢安娘,还没喘上一口舒服气呢,一侧首,便差点惊得七魂飞了三魄。
只见坐在软塌上的晏祁,上身摇摇晃晃的,便似出海遇上大风浪的船只,仿佛随时都会翻掉。
“小心!”顾不得被脚边矮墩绊得生疼的脚拇指,这一刻的谢安娘身上爆发出无限潜力,飞奔过去,抢在晏祁栽下软塌的前一秒,将人扶住了。
“夫君,你怎么了?”谢安娘就势将人扶躺在软塌上,脸上满布慌乱。
晏祁脸色白得吓人,额际还冒着细密汗珠,这让谢安娘的心不由高高悬起,难道是又病发了?
她内心焦急而又惶恐,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着,若是这病能转移就好了,那样的话,她愿意代他受着!
那种无能为力感,再次侵袭着她,让她一直以来不敢放松的紧绷神经,仿佛拉到了一个极致,不知何时便会断弦!
怎么会发作得这般频繁?这才隔了多久!谢安娘手足无措地半抱着他,她的心里一片彷徨,便似走进了迷雾深处,跌跌撞撞的,不知何方才是出路。
可她向来坚韧,很快地,神智归笼,脸上的慌张被镇定取代,只见她对着屋里傻站着的下人,呵道:“快去请大夫!”
而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懵掉的下人们,被这么一呵斥,瞬间脑子清明了不少,有那机灵腿脚快的,脚底抹油般,刷地一下便冲了出去。
约莫过了几息,晕眩不已的晏祁,似是缓过神了,虽说脑仁依旧抽抽地扯着疼,可这疼他也习惯了,倒是影响不大。
他的眼睁大了些,视线焦距也清晰许多,摸上谢安娘环在他颈间的手,低声安慰着:“别担心,休息一下就好。”
“别说话。”谢安娘勉力露出笑容,牢牢回握住他的手,出口的话音中,若是细细分辨,还能听出其中带着的些微颤声。
晏祁见她眸中闪现着水润,心不觉跟着抽了一下,只觉比起脑子里那种不安分的抽疼,还要疼上十分。
不再撑力说话,他无声地朝着她笑了笑,便也听话闭上眼,权当闭目养神,顺便整理一下那些窜出来的记忆。
这下一步该如何走?
……
应是这回并未真实发病,因而待到腿脚麻利的小丫鬟,将府中大夫请来时,晏祁脸色早已恢复正常,若不是谢安娘手心摸到的那一手汗,只怕她也得以为刚才那场惊乱,只是她一场臆想。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晏祁便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打算乖乖坐下看病的,他还有更为急迫的事情,需要去做。
可谢安娘不放心,愣是压着人坐下,给问诊了一回,直到大夫说只是受了些冲击,并无大碍,这才算是肯让他下地。
待到屋内的人都被打发出去了,晏祁定了定心,对着她斩钉截铁道:“我们需要离开这里。”
尽管他的语气尚且带着丝虚弱,可话语中不容置喙的意味,却是十分明显!
谢安娘一愣:“离开这里?是承恩公府?”
“不,是郢都!”晏祁眸中带着凝重,并补了一句,“远快越好。”
“现在吗?”谢安娘尚有犹疑,不确定他那般迫切的态度从何而来,可她选择相信他。
只是一瞬间,她心中已有决断,顿了顿,她征求似的道:“可总得去和外祖母他们告别一下吧?”
先前已错失了良机,他娘让他离开的那会儿,应是叫他远离郢都,奈何他会错意,现下经了这么一耽搁,时间怕是不够用。
可见她眼中流露出的些微不舍,晏祁话到嘴边,终是改口:“嗯。辞行完我们立即启程,其他事情我路上再和你慢慢解释。”
“云珰,你收拾一下行李。”谢安娘也不拖沓,见事情似是十分紧迫,便唤来云珰。
云珰脸上带着不解,怎的住得好端端的,突然就收拾行李走人,可她向来对谢安娘言听计从,环顾了一下屋内,便也手脚利索的收拾他们来时带的行李。
晏祁见她连那茶具等一应物什也要收拾,按这速度也不知要整到何时,便出声吩咐:“捡要紧的带上就行,其余不好带走的就放这里罢!”
云珰一顿,瞧了眼谢安娘,见她微微颔首,伸向那套茶具的手收回,略一思考,直接往箱笼走去。
“走吧!”
两人携手并肩,直接往松涛苑而去。
老夫人尚在午睡,屋内丫鬟通报谢安娘小两口来了,她还愣了一下,不知怎的,眼皮跳了跳。
稍事整理了一番,出去后听明谢安娘来意,更是一惊,“甚么?要走!”
将手中茶杯往几案上一置,她脸色一沉,“安娘,你快告诉外祖母,可是府上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你?”
“外祖母,您怎么会这么想!”谢安娘哭笑不得,只得搬出来时路上定好的一套说辞,温声解释着:“只是禹州那边传来急报,说是家中铺子出事了,需要当家人回去处理。”
偷偷瞥了眼老夫人,见她神色稍缓,便半撒娇着道:“要不是出了这事儿,我还舍不得走呢!你们对我这般好,便是想赶我,我还不依呢,非得赖在这里不挪窝才是!”
老夫人哼了一声,“既然是找当家人,那你让孙女婿一个人回去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谢安娘摇了摇头,若有其事地强掰着:“夫妻本该一体,若是遇上事情,我只知缩在夫君后面,甚么事情也不管不顾的,又怎么配得上称自己是位合格的贤内助!”
“我说……”老夫人还欲劝说,却被外间进来传话的小厮打断。
没好气地瞥了那小厮,老夫人倒也是认出来了,这不是世子身旁跟着跑腿的?
好歹是儿子,还是得顾全一下面子,便问道:“说罢!怎么了?”
小厮感受到老夫人的不悦,心中胆颤,可想到世子爷吩咐的事情,却是不得不说,只得硬着头皮回禀:“老夫人,世子爷说是有请孙小姐夫妻俩去一趟。”
本以为是趟好差事,结果他跑到南园,却被告知孙小姐夫妻俩都到老夫人这儿了,这才不得不往松涛苑跑一趟,哪料一进来,便碰上心情不甚明媚的老夫人,此时更是恨不得缩起脖子,减少自己存在感。
谢安娘一头雾水,不解舅舅怎地突然要找他们过去。
老夫人皱了皱眉,问道:“可有说甚么事儿?”
小厮俯在地上,低着头回话:“府上来了位客人,说是想见见孙小姐夫妻俩。”
晏祁与谢安娘面面相觑……
☆、109。疑云
晏祁心头一跳,可面上却丝纹不动,暗想,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倒是人精儿似的老夫人,从谢安娘身上窥出些许倪端,神色一转,对着小厮轻描淡写地道:“我承恩公府上的人,是说想看就能给看的么?”
这话一听便是不准备放人了,小厮简直欲哭无泪,说好的好差事呢!到他这儿怎么就变调了,跑个腿他容易么!
只得毕恭毕敬地补救着,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老夫人说的是!可世子爷吩咐了,说是贵客登门,不易得罪,这才让奴才跑了这么一趟,您看?”
老夫人也不屑于跟个奴才过不去,便将责任揽了过去:“回去告诉世子,就说人在我这儿,正陪着聊天呢!没空!”
虽说差事办得不利,可好歹有了个挡箭牌,小厮忙不迭地谢恩,一溜烟儿小跑了出去。
至于老夫人这不甚客气的原话,经了小厮那巧舌如簧的嘴,再转了一圈出来,已是委婉动听得多,可饶是这样,这话中原意总归是变不了的。
坐在正厅上首的那位,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地说着:“老夫人这脾气,还真是不减当年呐!”
世子爷脸上挂着圆滑的笑,朝着上首之人拱了拱手,道:“王爷见笑了。”
“择日不如撞日,也有许久不曾拜见过老夫人了,索性今儿个有空,便一道去了吧!”眉眼硬朗地睿亲王,难得和气地说着。
似是非得见着那谢安娘小两口不可!
世子只觉奇了怪了,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这睿亲王,愈发觉得这两人眉眼相近,莫非,甥女婿与他当真有几分渊源?要不怎会如此执着!这可一点也不似他往日里的冷漠无情。
世子便也爽朗一笑,打着哈哈:“家母脾性您也知晓,若是说了甚么不中听的话,还请王爷多担当。”
将丑话先说在前头,一会儿若真被他言中,依着这位爷的性子,定也不会另行追究。
怎么着也是混迹朝堂多年,甚至权势遮天的王爷,哪能不知道他话中藏着的机锋,却也不戳破,只是挑眉笑了笑,淡淡催着:“走吧!”
“王爷,请!”
*** ***
松涛苑中,老夫人话里话外,敲打了一遍这小两口,愈发觉得这两人有事儿瞒着她。
“外祖母,您看,再不走,出了城便得露宿外头了。”
谢安娘瞧了眼天色,虽是日照当空,可那渐渐偏西的太阳,却也让她心里焦躁不少。
“年轻人呐,急甚么!非得今儿个走不可?”老夫人老神在在的,意欲劝说:“依我看,干脆再住上一夜,等明儿个一早,我让人护送你们出城。”
“再说,那铺子中的急事儿,有这么紧要?便是紧要,这都隔了上千里路的,你急也于事无补啊!也不差这么一两天,怎么着今晚也得替你们办场饯别宴,不吃完这顿饭休想出了这大门!”
老夫人见劝不听,索性一锤定音,也不多费口舌了,反正就是不让走。
谢安娘领教过老太太的蛮不讲理,这回儿再遇上,依然是无所适从,怎么着也是长辈,若当真忤逆起来,难免伤了老人家的心。
可她也不愿耽搁了晏祁的事儿,心中不禁懊悔起来,若不是她执意要来松涛苑与外祖母告别,也就不会整这么一出了,走时留下信笺说明缘由,老人家未必不能理解。
事已至此,总得有个决断。
正在她心中天人交战时,却听外边丫鬟来禀,说是世子带着贵客前来拜访老夫人。
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哼了一声,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架子都摆到承恩公府来了!
“备茶。看座。”
那厢睿亲王甫一进来,便见老夫人沉着张脸,却也不放在心上,对于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国公夫人,他多少有几分敬佩,便也稍有收敛自个儿脾性。
既是借着拜访的名义,便也做足了礼数,寒暄了几句,这才把话题转向谢安娘夫妻俩身上。
别看他表面平静无波的,可内心却是毫不夸张的骇浪惊天。
自打看到晏祁的那一刻,他全副心神皆投注在晏祁身上,无人知晓他此刻内心,到底有多震惊!
*** ***
且说步湘汌来到郢都后,本想避开故人,奈何时运不济,被逮了个正着,当即就被欣喜若狂的睿亲王,曾经的七皇子祁延瑞给带回了府中,便连蒋十一也一并被扣下了。
曾以为丧生火海的爱妻,能侥幸失而复得,睿亲王别提多紧张着她了,派了大批丫鬟婆子跟着她也就罢了,还放了好几名暗卫在她身旁,日夜守护着!说是保护,实则也是监禁,稍有风吹草动,睿亲王便能一清二楚。
这般密不透风的情形下,步湘汌又怎敢往外传家书,只怕那信鸽还未飞出王府,那书信便已被劫放到了他桌案。
到那时,她借着当年那场大火,故意远走他乡,竭力隐瞒的晏祁便会暴露在人前,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这地方就是个牢笼,她不愿自己的儿子一生被这么禁锢着。
再说,就晏祁那时不时发作的病,也容不得他回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绞尽脑汁地,编了个故事,哄得他保证不予追究往事,这才算是稍有安心,接着便开始费劲浑身解数,旁敲侧击地想探知蒋十一被关押的地方。
可每回她卖乖讨好他,他皆是欣然受着,明知她的用意却故作不知,只享受地看着她卖蠢,事后往往翻脸不认账,简直变态!见她发急了,这才说保证不伤人性命,其余便不再松口。
步湘汌颓丧之余,借故去了护国寺几天,欲要打听晏祁用以治病的那味药,奈何慧觉他师傅不在寺中,便是慧觉也仍是外出未归,只得恹恹回了郢都。
却在大街上瞥见了本该在禹州城待着的晏祁,看到自家儿砸的那一刻,她简直都快吓得魂飞魄散了,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脑海中就那么一个念头,让她家儿砸赶紧离开这破地方,奈何周围守着的人多,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