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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竣廷愕然瞠目,待到回过神来,不觉又被她弄了个大红脸。长公主轻轻笑了一回,慢慢道:“那年灯节,我在自家棚里,一眼便瞧见了你们兄妹二人。只是清秋这孩子性子拗,又一贯不肯听我的,我虽请培之再三相劝,她也还是由着自个的性子,生生将好事弄拧了!”
季竣廷干咳了一声,低声道:“不管如何,竣廷仍该多谢长公主的赏识!”
长公主又叹了口气:“谢甚么谢。是我该致歉才是,当日之事,让你面上无光了!如今我时日无多,清秋又是个好面子。早些年,我原是打算出面道歉的,偏又耽搁了。这一耽搁,你们一家子便已离了京城……”她面色甚是诚挚,显然语出真心。
荼蘼看着这位号称跋扈的长公主,忽然便觉一阵怜惜。她倒不觉得这位公主如何跋扈,只是觉得她实在太过爽直,或者正是这种喜怒行于色的性情,才为她赢得了跋扈之名。
“公主的身体近来可还好?”她温言问道。
长公主被她这么一问,倒是不由怔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我有甚么好不好的,不过是多活一日算一日罢了。是了,你那位秦师傅如今正在我府上呢!”
荼蘼抿嘴一笑:“请公主恕我冒昧,我有意为公主请一回脉,不知……”
长公主呵呵一笑,爽快道:“好!我常听秦先生说你聪慧灵巧,于医道之上更是一点就通,只是可惜为身份所累,不得展其所长。来!”她口中说着,便伸了手给荼蘼。
荼蘼也不客气。径自搭上她的手腕,微微闭目,细细察脉,半日才睁开眼睛。
长公主见她一副欲要长篇大论的模样,便抢道:“罢了,你也不必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通是听不懂的。你只老实告诉我,我还能再活多久罢?”
荼蘼听了这话,不觉莞尔,连季竣廷在一边听了也不禁展颜失笑。荼蘼笑道:“我可不敢妄自评价公主的病情呢,等我见了秦师傅再问问他老人家罢!”
长公主无谓一笑。显然对于自己的生死,她早已不在乎了。长公主留二人说了一回话,眉目之间便现出几分倦怠之色来,却还强撑着精神。
一边随侍的那女子忍不住上前叫了一声:“公主……”声音甚是轻柔悦耳。
长公主叹了口气,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这才向季氏兄妹道:“云鹭自幼便陪着我,跟了我多年,便愈发的管东管西,让人厌烦,偏我还就少不了她!”
荼蘼听得一笑,知道长公主既说了这话,便有逐客之意,当即起身道:“公主的身体要紧,请公主多多休息,待到养好了身子,我当常来拜访公主!”
长公主淡淡的笑了一笑,疲惫的闭了眼:“也好,也好……”
话音才落,她竟已闭上了眼,沉沉的睡去了。
云鹭忙过去,扶她躺下,又替她掖好被角,这才转向荼蘼。荼蘼未等她开口送客,便抢着问道:“云鹭姑姑,我看公主殿下精神倒好,怎么外头却传的沸沸扬扬,都说……”
云鹭轻轻一叹,柔声道:“公主的病很是奇怪,全无一般病症来的凶险,却只是身子虚弱嗜睡。一日至少要睡上**个时辰。有次我见她疲累,不忍唤她,谁料她竟连睡了一日一夜,我惊恐之下,急急将她推醒,她却还说不曾睡够,直嚷嚷说头晕……”
荼蘼轻轻啊了一声,却只沉思不语。云鹭又补充道:“公主先还不以为然。是我瞧着异常,忍不住去请了秦太医来,秦太医诊了脉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公主这等病症,切不可由得她睡,使我每四小时务必唤醒她一次……”她说话语气温柔低宛,甚是好听,语气之中却有着深深的忧虑,显然长公主的病情让她很是忧心。
荼蘼应了一声,因行了一礼道:“烦请姑姑引我去见秦师傅!”
云鹭答应着,便从外头唤了人带二人过去拜望秦甫生。因公主的病情古怪,因此秦甫生住的也并不远,只在公主小院的紧邻占了一座小楼,好方便随时把脉。几人走不了几步,便已到了门前。带路的丫鬟将二人送了进去,便告辞而去。
那丫鬟才走,秦甫生便蹙了眉,瞪了荼蘼一眼:“你这丫头,怎么来这里了?”
荼蘼抿嘴一笑,甜甜道:“徒儿想师傅了呀!”
秦甫生骤闻此言,不觉老怀大慰,面上却嗤一嗤鼻子,表示对荼蘼的恭维之辞不置可否,只点了点身侧的椅子:“坐罢!”
荼蘼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撒娇道:“今儿我去您家中拜年,您都不在呢!”
秦甫生叹了口气,懒懒道:“长公主如此模样,我受命照顾,又怎么还能安稳的待在家中。今年这个年,我可真是过得心惊胆战呀!”
荼蘼正想着下面的话该怎么不动声色的问出来,秦甫生已道:“你适才已见过长公主,不知可曾为她请脉?”他对这个小弟子甚是了解,知道她对于一些蹊跷病症素来最感兴趣,遇了长公主这等怪病,若不请脉才是怪事,因此便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荼蘼一听这话,当真正中下怀,因爽快道:“当然请过,正是因为请过,我才对这病格外好奇,一心想着要与师傅验证一下!”
19 苦苦相逼
19 苦苦相逼
秦甫生一听这话。便即作了一个手势,示意荼蘼仔细说话。荼蘼会意的点了点头,一边的季竣廷闻言也不觉微微蹙眉,谨慎的看了二人一眼。
秦甫生看出季竣廷的谨慎与仔细,不觉欣赏的一笑,向荼蘼道:“我已在熙国公府待足了九个日夜,按规矩,明儿便可回家稍作休息。长公主病势虽古怪,但时时注意,刻刻当心,一时倒也不惧有变。且等我回家后,再抽空去你家拜望你父亲!”
荼蘼知他是觉此处说话不便,因此去自家慢慢说话,因此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笑道:“那徒儿便在府中恭候秦师傅大驾了!”
秦甫生呵呵一笑,却又想起一事来,问道:“我听说肃亲王有意与你家议亲?”
荼蘼一听这话,当即苦了脸,闷闷道:“是呀!”
秦甫生笑了一回,才道:“其实肃亲王这人,依我看来。是不错的!”
荼蘼无语,回头望望季竣廷,见他闻言也只一笑,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季煊夫妇二人对于这桩婚事并不热忱,但若说如何反对,倒也未必。他们更多担心的是肃亲王因争嫡失势而牵累她乃至于牵累到整个季家,与远在南渊岛的林培之相比,他们更希望自己能够嫁给林培之,这样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季家都是更为稳妥的一条路径。
秦甫生见她神情郁郁,便知其中另有隐情,笑了一笑后,便自岔开话题道:“你若真不想嫁给肃亲王,等长公主病势好转,倒是不妨与她说说。长公主性情刚直,与先孝懿皇后素来不合,连带对肃亲王也不甚待见,她若肯帮你,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荼蘼点点头,愈发坚定了要救长公主的心念。瞧了秦甫生一眼,她忽然道:“秦师傅,正月末,庐山卢山长会来我家做客,你可愿作陪?”这话一出,季竣廷便是一怔,下意识的瞧了她一眼。卢修文约在正月末来京,他是知道的,但约请秦甫生作陪。季煊却是从未提起过,怎么妹妹这个时候却说起这个来了。
秦甫生僵了片刻,才咬牙道:“庐山卢修文?”这五个字几乎是一字一字自他牙缝之中蹦了出来的,语气僵硬,表情也甚是古怪。荼蘼忽然提出这个建议,一来是为了长公主的病情,更多的其实却还是试探。她早已发现每每她在卢修文跟前提起秦甫生,卢修文总是表情怪异,语气之中更是不乏讥讽之意。而此时秦甫生的态度,却又恰恰验证了她心中所想。
这两个人,果真是认识的,而且……似乎颇有嫌隙……
她故意装作不曾看出,点头笑道:“正是卢师傅呢!秦师傅可不知道,我在庐山待了好些年,卢师傅对我极好,还传我不少奇异的医术。”
秦甫生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罢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家去罢!卢修文肚里有多少东西,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么!”他听荼蘼夸赞卢修文。面上已有怒色。
荼蘼只作不知,又补充道:“只不知若是二位师傅一道出手,长公主的病势将会如何?”
秦甫生面上乍阴又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许久才冷冷道:“只怕他未必肯出手!”言毕他便不肯再说话,只径自起身,走到一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慢慢翻看起来。
荼蘼皱了皱俏挺的小鼻子,立起身来,拉了季竣廷告退出去。秦甫生也只是冷淡的应了一声,竟是一步不送,显然心情甚是不好。季竣廷深思的看了妹妹一眼,也不言语,二人才刚出了院门,早有丫鬟说是郡主有请二人过去花厅。
二人依言,径往前厅。冼清秋正靠在椅背上,面色苍白,双目微闭,疲态毕露,愈显楚楚可怜。听见脚步声,她才慢慢睁开眼,对着二人笑了笑:“二位请坐!”
荼蘼笑着摇了摇头:“冼姐姐,多谢你的招待,不过时候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至于长公主的病情……过几日,白鹿书院卢山长将来我家作客。据我所知,他于医术亦颇精通,姐姐不妨请他与太医院诸位太医一并商讨长公主的病情。或有助益亦难说!”
冼清秋怔了一下,旋即追问道:“不知卢先生如今身在何处?”
荼蘼道:“我只知年前他在德州白云观访友!”
冼清秋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想也不想的一拱手:“多谢提醒,若我母亲因此一言而生,我必亲自登门道谢!”她男装已久,如今虽身着女装,激动之下,竟是拱手为礼,看着颇有些不伦不类。只是季氏兄妹都知她忧心如灼,对此小节只是视而不见。
出了熙国公府,上了自家马车,季竣廷才皱眉问道:“你这丫头,当真愈发精灵古怪了。你是从何时知道卢师傅与秦太医相识的?”
荼蘼坦然道:“早已猜到了,只是此事本与我无关,因此我便不曾提起!”
季竣廷点了点头,居然也便没再问下去。车厢内寂静片刻之后,季竣廷才道:“人人都道长公主性情跋扈嚣张,今日一见,方知传言有误!”
荼蘼扑哧一笑,顽皮道:“怎么,二哥如今这是又想做他家女婿了!”
季竣廷哭笑不得,狠瞪了她一眼:“满口胡说八道!”
荼蘼只是笑,她自然知道季竣廷绝无此意。说这话,不过是取笑他而已。季竣廷宠溺而又无奈的敲敲她的额头,叹气道:“你呀!”荼蘼心中一暖,亲昵的靠在他肩上,叹了口气,低声道:“二哥,如果人可以永远也不长大,那该有多好!”
季竣廷默然,许久,他才怜惜的抚了抚荼蘼乌黑的长发:“傻话!”
荼蘼闷闷的将脸埋进他怀里,问道:“二哥。你何时走?”
“我打算与卢师傅一道离开京师……”季竣廷稳稳当当的说着:“你放心,你托付的事儿,我必会放在心上,务必为你办的妥妥当当,绝不让你失望!”
荼蘼沉思片刻:“也不知二姐姐肯不肯帮我们!二哥,你只稍稍的提上一提,她若主动提出愿意帮我们,那你便将能够告诉她的部分告诉她,若她有犹疑之态,你也不必强求于她!”
季竣廷失笑道:“怎么,你如今是连二哥也不放心了!”
荼蘼嗤的一笑,正要说话,却觉车已停了下来,车外响起一个清朗熟悉的声音:“荼蘼!”
是林垣驰!二人都是一惊,对视一眼,均觉无奈,荼蘼闷闷的坐直身子,轻轻抹平衣上皱褶,季竣廷这才扬声代她问道:“外头可是肃亲王殿下?”
外头林垣驰略顿了一下,旋即笑道:“原来二哥也在车内!”
季竣廷对荼蘼使个眼色,自己拉开车门,跳了下车,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才刚到了天桥边上。而林垣驰金冠束顶,一身石青缂丝锦缎长衫,外罩黑狐裘,含笑立在车旁,手中,却牵了一匹通体纯白的马儿。玉面金冠,白马黑裘,立在因年节而显得有些萧索的天桥上,愈显丰神俊朗,恰似芝兰玉树一般。
饶是季竣廷对他并无多少好感,此刻见了他,却也忍不住在心中喝了一声“好人品”。只是面上却仍保持着一径的温雅,含笑问道:“殿下这是打算去哪儿?”
林垣驰微笑道:“刚在贵府叨扰许久,正欲回家。却不想竟在路上巧遇!”
季竣廷一听这话,倒不由大感歉疚,知他必是往自家府中去寻荼蘼,只是荼蘼恰巧外出,倒是让他扑了个空。车帘轻轻动了一下,露出荼蘼柔润如玉的半张面容:“小女不知肃亲王今日来访,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林垣驰淡淡一笑,和熙如风:“荼蘼又客气了!”说了这话后,三人一时都有些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