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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尽欢-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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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觉得有趣,便将手里的香珠撂在一旁和金玉一道做香囊。相府中乾字号的姑娘自幼学女红,针黹自然难不倒她。金玉侧目瞧过来,咦了一声道:“殿下,奴婢做香囊是给你你,你这香囊要给谁?”
    “不给谁啊,”她理所当然道,“做着玩儿嘛。”
    金玉长长地哦了一声,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阿九看,引得阿九皱眉觑她:“老是看我做什么?”
    “殿下,”金玉喊她一声,手上的动作一顿,抚着下颔思索道:“您年纪也不小了,自古帝姬出嫁都是指婚,您说万岁爷什么时候会给您指婚哪?”
    阿九大皱眉头,歪着脑袋困惑地看金玉,道:“你脑子里能不能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上头还有个欣荣帝姬,要指婚也先指给欣荣啊。”
    金玉闻言嗤了声儿,瘪嘴道:“欣荣帝姬?您还真别说,求亲的王公贵族多得很,全让人家给拒了……”说着一顿,故意吊人胃口:“知道为什么吗?”
    阿九摇头,又听金玉一拍大腿道:“因为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了啊!”
    她啊了一声,稍稍掩口道:“心有所属?她如意的人是谁?”
    “这人您还挺熟,”金玉啧啧了两声,小声儿道,“就是咱们大凉的当朝第一美,谢丞相谢大人!奴婢还听说,就连皇后娘娘都一门心思想将公主配给相爷呢。”
    欣荣喜欢谢景臣?阿九略有些惊愕,旋即的震惊过后又回过神,难怪那日她会扮作小厮混进相府,包括之前在碎华轩刻意为难金玉……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这个帝姬,是拿自己当情敌了?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阿九捏了捏眉心,微合上眼随口道:“那谢大人怎么说?”
    “这还用么?”金玉面上有一丝不屑,哼了声道:“天底下哪个男人喜欢又凶又刁蛮的女人,长得也不及殿下您漂亮,我要是谢大人,当然也喜欢您,瞎子才看得上欣荣呢!”
    这话听着真让人不舒坦,说得煞有其事,就跟谢景臣真对她有什么似的!
    她心下不悦,睁开瞪金玉,道:“才提醒了你别乱说话,转个背就忘了吗?”
    眼见主子不高兴了,金玉只好堆起满面的笑,腆着脸凑上去,悻悻道:“好嘛好嘛,我错了不敢乱说了,虽然我真的觉得谢大人喜欢殿下,往您脸上涂涂画画就不说了,您何时见大人对哪个女孩子笑过!”
    这话是什么意思?阿九不解,狐疑道:“谢大人对我笑过么?”
    “何止是笑,还笑得很好看!”金玉音量抬高了几分,伸出几根手指发誓似的道,“奴婢老早就觉得不对劲了,送您回宫还专门把奴婢也送进来,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照顾您,我看哪……没准儿大人惦记您很久了!”
    愈说愈离谱了!送金玉进宫分明是因为不想让她蛊毒发作时被人发现啊!
    人就是这样,本来还没什么的,一被念叨就容易出事。阿九心头没由来的一阵慌张,恍惚间想起那个薄如蝶翼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轻轻一碰就让她颤抖……
    双颊猛地烧了通红,她大感窘迫,故作生气地朝床榻走,背对着金玉硬着嗓子道:“乏得很,我要睡了,你赶紧出去!”
    这好端端的……怎么说赶人就赶人了?金玉嘟嘟嘴,只以为是自己惹她不痛快,也不好再留,闷闷道个哦,这才拿起针线篮站起身,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追问道:“晚膳殿下想用什么?”
    “不吃,别喊我。”
    她的声音从床榻那头传过来,闷闷的让人听不清。金玉皱眉,探首一瞧,却见她家帝姬已经上了榻,拿锦被将自己的头蒙了个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
    这模样……分明就是不好意思了嘛!金玉捂着嘴一笑,清了清嗓子道:“这大夏天儿的,可别捂出病来。”这才旋身打起珠帘出去了。
    这个时节的天气说不准,起先还是明晃晃的艳阳天,转瞬又阴了下去。南边儿的乌云翻涌着向紫禁城上方扑来,眨眼之间淹没了金乌,日光黯淡,雨点子从天际落下,从芝麻大小渐渐变作瓢泼大雨。
    风声雨声有些凄厉,阿九掀开被子怔怔地望着床帐,墨兰底布上绣着富贵牡丹,栩栩如生,鲜活而灵动。
    其实金玉说的不无道理,谢景臣对她……确实有些非比寻常,难道真的喜欢她么?
    这个疑惑冒出来,吓得阿九悚然大惊。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也和金玉一样犯傻呢?那丫头片子天真无邪,可她却不同。她尝遍人间冷暖,理解现世的黑暗与无常,怎么会生出这样可笑的想法?
    天底下从没有布局的人喜欢上棋子的道理。
    阿九抬起手背覆上额头,唇角勾起一丝笑,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讽刺,亦或二者皆有。她体内有金蝎蛊,苟延残喘在世间,最多还有一年不到的寿命……忽地,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她神情陡然一变。
    若是能令他真的喜欢上自己,或许,她就能有一线生机。
    阿九沉吟良久,忽然半眯了眸子,撑身从榻上坐起来,侧目望向一旁的妆镜,抬手覆上自己的面颊,从眉骨处一路缓缓滑至下颔,忽然展颜一笑,妖娆无双。
    *******
    雨停在戌正时分,月色如霜铺了一地,掌灯的太监早就支起长蒿点燃了朱檐下的宫灯,晚风吹拂,艳红便在夜色中轻微摆动,美得戚戚零零。毗邻着碧落池,风的气息夹杂清荷莲花香,入耳的是阵阵蛙声,并不聒噪,倒显出几分难得的盎然生机。
    床榻上的人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见有人在耳畔喊殿下,这才徐徐睁开眼,咕哝着揉眼睛:“怎么了?”
    钰浅过来扶她,柔声道:“香汤备好了,请殿下沐浴。”
    阿九坐起来定定神,待灵台清明过来方颔首说好,下榻趿拉上绣花舃,由人伺候着进了汤池。
    大凉皇室好奢侈,砌筑浴池的是上好的汉白玉,赤金龙头衔珠吐水,蒸腾的热气熏得人脑子发晕。阿九一头长发披在肩头,垂眼一瞧,只见水面上早洒满了各色花瓣,清香四溢。
    左右见她入内,连忙上前替她除衣衫,阿九皱了皱眉,不着痕迹朝后退一步。毕竟不是宫里长大的金枝玉叶,让她在一群人跟前赤身*,实在难为情,因吩咐道:“不必在这儿伺候,都出去吧。”
    一众宫女面面相觑,只好福身应个是,复按序退了出去,反手合上了浴池殿门。
    见人散尽,阿九也不再拘谨,脱了衣裳下了汤池。她靠在池沿上缓缓合上眼,任温热的水流从白璧无瑕的肌理上徐徐漫过,忽地,窗口那方传来一道异响,她面色大变霎时警觉起来,睁开眼,凛起眸子看过去,冷声呵斥道:“谁?”
    窗扉洞开,投入目中的是一片黑压压的天穹,没有星,只有几丝幽冷的月光。呼啦过一阵冷风,院中的斑驳树影便随之摇曳,遥遥望去,有几分森冷骇人的意味。
    阿九冷笑,随手抄起一旁的象牙篦子往帷幔后掷过去,一道痛苦的□□霎时从那方传了过来,压抑而痛苦。
    “什么人?”她厉声道,扯过浴袍披在身上从池子里起了身,取下发髻上的玉簪攥在掌心,压着步子徐徐逼近。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由寡淡变得浓郁,她垂眼一看,只见点点血迹顺着窗口处一路绵延至帷帐。
    她半眯起眼,猛地撩开帷帐一看,却见一个孱弱的身影坐在地上,着夜行衣,左腹处血流如注,面容苍白唇色如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目光冰冷。
    “老四?”阿九皱眉,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遭,“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有这身上的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现在的名字是容盈。”那女人虚弱道,话音刚落便捂住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一口鲜血。
    阿九的眉头越皱越紧,视线落在她腹部狰狞的刀伤上头,道:“你如今已是容昭仪,怎么会被人追杀?谁能伤得了你?”
    “问这么多做什么?”剧烈的痛楚几乎要将人生生撕裂,容盈狠狠咬牙,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只问你一句,救不救我。”
    阿九眸光微闪,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见容盈面色一变隐在了帷幔后头,与此同时,殿门外忽闻脚步声大作,紧接着便是金玉的声音,慌忙拦道:“奴婢已经说过了,殿下在沐浴,公公绝不能进去!”
    “混账!”郑宝德冷声厉喝:“刺客分明是往碎华轩这头来的,若是公主出了什么岔子,你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督主已经将咱们碎华轩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说不定那刺客已经逃往别处了……”几个厂卫亮了刀子,金玉吓坏了,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赵宣微微侧首,琵琶袖底下垂落的佛头和佛坠子微微地晃动,他拿巾栉细细地揩拭扳指,眼也不抬,寒声道:“不是还有一个地方没搜么?”
    宝德余光一扫朝厂卫递个眼色,几人立时上前“砰”一声推开了白玉池殿门,赵宣慢条斯理地提步进去,挺拔的身量挡去里头一切风景,将手中的巾栉递给宝德,淡淡道:“出去。”
    众人诺诺应是,反手合上殿门,钉木桩似的守在外头。
    殿中暗香浮动,氤氲的热气腾腾从池中升起,旖旎风光中隐约能觑见一副线条优美的裸肩,光洁得没有一丝瑕疵。
    池中的人听见了响动却并不回头,只冷声道:“掌印真是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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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宣对揖双手,琵琶袖下露出一截白如瓷玉的手腕,佛头塔与坠角叮当相撞,发出阵清脆的声响,垂首掩眸,沉声道:“奴才给公主请安。”
    请安?这话倒说得好听,没见过谁直冲冲闯进浴堂里来请安的。
    阿九面上勾起个冷笑,微微侧头朝后看。他隐在迷蒙的白雾中,颀长的身形略略下倾,入目的是一副浓长的睫,高挺的鼻骨在眼窝处有些微的起伏,线条和缓而流畅,一笔带不尽风流。
    她面上神色一滞,在那一瞬间只觉这副眉眼熟悉得触目惊心,隐约同记忆中的某张脸重合在了一处。眼中的惊诧同疑惑相交织,阿九又惊又疑,好半晌才稍稍平复心绪,别过头,唇角勾起一丝漠然的笑,凉声道:“这大晚上的,赵公公不好好在掌印值房歇着,反倒领着一众厂卫擅闯我碎华轩,这样目无本宫,可思量过后果?”
    “奴才无意冒犯殿下,只是宫中有刺客潜入,奴才公务在身,照例搜查,还望殿下海涵。”他直起身来看她,清漠的眼在袅袅白雾中显得有些迷离,像荡染在清水中的两点洇墨,缓缓道:“奴才全是为殿下安危着想。”
    阿九目光微侧,不着痕迹扫一眼某处,旋即又收回视线,面上摆出副大为不悦的神态,冷着一张脸下逐客令,道:“那本宫就明明白白告诉公公,我从未见过什么刺客,这白玉池藏没藏人一目了然,公公看也看了搜也搜了,请回吧。”
    赵宣挑眉,眸光一转望向那被重重帷帐掩映的浴池内间,眼角浮起一丝笑意,淡淡道:“殿下真的从未见过来路不明的人?”
    分明眉梢带笑,眼底却是一望无际的冰霜,像两道凌厉的剑,即使是平静的注视也教人毛骨悚然。阿九一阵惊惶,这人的目光像能穿透千层铜墙,直刺入人心底去。然而她面上仍旧强硬而镇定,波澜不惊道:“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本宫说谎么?”
    他一哂,如玉的指尖徐徐摩挲腕上的念珠,定定望着她,并不说话,只是步子微动徐徐朝浴池走了过来。
    阿九没料到他会走近,面色一变,下意识将身子往水中沉,只露出一颗脑袋。再没有比眼下这境况更令人尴尬的了,她在沐浴,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万幸水池中铺满了玫瑰花瓣,这才不至让他从头到脚一览无遗。
    她心头有些慌乱,在水中朝后退了退,警惕地瞪他,道:“公公想做什么?”
    然而赵宣脚下步子一顿在池沿上停了下来,他垂着眸子,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她,肩上的流云披风微微拂动。
    阿九被他看得心头发虚,心道这人可真怪,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怎么,比谁眼睛更大么?她皱紧了眉头,等了半天还不见他开口,便道:“公公还不走么?”
    是时他移开了同她对望的眼,伸手拾起她落在地上的浴袍往前一抬,目光落在绢白的衣角,眼也不抬慢条斯理道:“殿下身上受了伤?”
    阿九眸光一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浴袍的下摆一角赫然凝着猩红的一点,艳如妖花,鲜红得刺痛人眼。仿佛是一记闷锤重重砸在印堂上,敲得人头昏目眩,她一张小脸在刹那间苍白如纸……血迹,一定是方才同老四说话时不慎沾上的。她大感懊恼,一个不慎被他拿了罪证,这可怎么办?
    她心头焦急,绞尽脑汁思量对策,忽然灵光一闪,因咬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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