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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羽已经从谢弦平和的声音里听不出危险了,眼泪也收了起来,却嘟囔了一句:“娘,我不要认他,他把我从将军府赶出来了!”眼里还含着两泡泪:“程大将军好威风呢!”
程彰与谢弦齐齐色变,前者暗暗叫苦,后者气的似乎恨不得从哪找个鞭子出来,好与他一决高下。她将谢羽从头到脚瞧了一遍,声音里都含着不可置信:“他打你了?”程彰是什么脾气,她比了解自己还要了解对方。
“哪有哪有!阿弦,我真没有打阿羽!”从来指挥若定的程大将军慌了神,直恨不得对着谢羽作揖:“阿羽你快跟你娘说句实话啊,爹爹真的没打你啊!”
谢羽不理他,还小声抽噎:“娘,他可凶了,我不要认他!”
谢大将军是讲理没错,但是在碰上女儿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她就会变的极其不讲理!
她爱怜的摸摸谢羽的脸:“乖,你先在这里等着娘,我跟程大将军有话要说!”冷着脸率先走了。
程彰满嘴都是黄莲味儿,苦透了。他紧跟在谢弦身后往更为幽僻之地而去,只盼着没人的时候能让谢弦消消火。
直等谢弦与程彰的身影消失不见,程旭便窜了过来,连连夸她:“阿羽你太厉害了,这招祸水东引用的真妙!”
谢羽的意图被他看破,破涕为笑,边擦眼泪边道:“反正娘总要发通火的,与其我挨抽,不如……让程大将军背了这个锅。”大将军身体魁梧结实,背个锅也不费他什么劲儿。
程智满脸的不赞同:“阿羽你怎么能这样?那可是你亲爹!你怎么能让他替你受过?”
谢羽才哭过,双眸水洗一般,乌黑透亮,带着说不出的狡黠:“那要不你替我去挨鞭子?”
程智只觉得满腹怒火无处倾泻,在见到谢弦的那一刻,他还是恍惚的,可是等见识过了谢羽在谢弦怀里撒娇的模样,那分明是亲密无间的母女,那一刻他觉得心里针扎一般,现下见她对程彰无所谓的态度,也不知道是替程彰不平,还是替自己不平,指着她骂道:“谢羽你太过份了!小小年纪满脑子算计人的鬼主意,一点也不学好,只知道偷机取巧,厚颜无耻,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踏进程家的大门!”
谢羽被他给骂懵了,眨巴眨巴眼睛,程旭见识过了她的哭功,生怕她哭出来:“阿羽别哭!”扭头便骂程智:“你瞎说什么?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程智只觉得脑子里一团火,烧的他口不择言:“有她这样当女儿的吗?”
谢羽却不屑一笑:“你以为谁都愿意踏进程家的大门?我好好的谢家女儿不做,跑程家做什么?!”她猛的推了程智一把:“书呆子,好好做你的程家少爷吧!”
兄妹俩竟在眨眼间便反目了。
程旭在旁急的抓耳挠腮,拉着谢羽不让走,“你三哥是无心的,他说话没过脑子!”又扯着程智要他道歉:“你快跟阿羽道歉!”
谢羽嗤笑:“无心才说大实话呢,他这是怕我跑到程家去,分了他应得的家产呢。放心,我还知道无耻两个字怎么写,不会跑到程家去,免得玷污了你程家高贵的门楣!”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穆原被夏阳拧着耳朵一顿数落,他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拐了谢羽来长安,夏阳恨的撸袖子准备好好揍他一顿,好让他开开窍。穆原吓的抱头鼠窜,不住口讨饶,一旁看好戏的春和提点他:“傻小子,你就承认是你拐了阿羽来长安,不然你让她娘打断她的腿啊?”
“春姑姑,你不能这样啊,这要是让三叔知道了,不得打断我的腿啊?!”穆原一脸的震惊绝望。
明明大家是一样长大的,春夏两位姑姑平时也很疼他,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开始区别对待,非要分个亲疏远近。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春和安慰他:“没事!现在你干娘正在火头上,先替阿羽挡过这一劫再说,能唬弄过一时算一时。等回去了你三叔未必有机会揍你……不是还有个离家出走的穆小六吗?他肯定忙着教训自己儿子去了,何苦拿你立威!”
原本尾随而来准备跟穆原来个大团圆拥抱的穆小六震惊了:“……”
他离家出走就是为了躲避穆老三的惩罚,现在觉得自己好像掉坑里了,而且会被坑的很惨。
穆原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一早就核计好了屈打成招,连后路都想好了?那我还有何好辩解的?!
他安慰穆小六:“别怕!到时候我会给你送饭送药的。”
穆小六欲哭无泪。
穆老三对儿子从来不手软,可以想象大概有很长时间,穆小六是需要趴着睡觉了。
夏阳随手在穆小六脑袋上拍了一记:“别装可怜了!你爹也不会打死你的,会给你留半条命的。”
她与春和随侍谢弦一路,充分感受了谢弦的怒火,暗暗替谢羽担心,一逮着机会就想办法替她脱罪,穆原就是现成的人选。至于因此引起的连锁反应……穆原与穆小六这些小崽子们都快胆大包天了,连打劫都敢了,也是时候吃点苦头了。
穆原隐隐对穆小六有点不忍心。不过春和与夏阳却不准备让他反悔,直接揪着他去寻谢羽,暗暗希望谢弦还没开始动手揍人。过去的时候发现谢羽两只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顿时心疼不已:“阿羽这是……挨打了?都怪我们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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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智被谢羽一句话噎的脸都红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恨不得揍她一顿,好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自负才智超群,在书院辩论之时也都能让对手心服口服。怎么到了谢羽面前就讲不通道理呢?
谢羽回瞪他,摆明了并没将他这做兄长的放在眼中。他气的指着谢羽的鼻子骂:“等大哥来了,有你好受的!”说罢负气而去,也不知道跑哪个僻静的角落去消火了。
程旭被一双弟弟妹妹给折腾的头都大了,程智觉得自己没错,还搬出了程卓来吓唬谢羽。他倒是恨不得程卓就在现场,调停起一双弟弟妹妹吵架,肯定比他拿手。
他平时是与程智不对付,程智对他这个二哥也未见得尊重,但但此时他还是忍不住为程智说了句好话:“你三哥不是那个意思,他虽然读书读傻了,却是视钱财如粪土的。他就是……心里不是滋味。”
谢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情绪低落的坐到了亭子台阶上:“我知道啊。”单亲家庭的小孩总是心理问题多多,不过她可不准备做谦让的那一个:“不过谁让他骂我呢?他不让我心里好过,我干嘛要说好话哄他?”
她以前寄居将军府的时候,一直看不惯程智整天拿大道理教训人,多角度全方位的展显对程旭的不屑,一点也没有包容心。现在就以兄长自居,跑来教训她了。她哪里肯吃程智这一套呢?
程旭顿时眉开眼笑:“你知道就好,我还怕你听了你三哥的话心里不痛快,当真不肯回家去呢。”
谢羽心道:我本来就没准备回将军府的,每天听着程大将军在府里咆哮,那滋味也不好受啊。
程大将军可不是一个开明的家长。她叹气:“二哥,其实我猜娘应该很想你们的。以前我不明白,为何每年过中秋,她都情绪低落,常对着月亮发呆,无论我怎么逗她,都不能让她高兴起来。现在我知道了,娘那是想你们了。”只是谢弦是个内敛的人,从不会有情绪失常的时候,谢羽也只猜测到她思念双亲,却从未想过自己尚有三个哥哥。
到底是何原因让谢弦不惜离开程彰,执意要抛下三个儿子,谢弦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原因,程旭也不知道。
兄妹俩坐在那里猜测了半日,等到夏阳揪着穆原过来的时候,谢羽便忍不住问了起来。
“……总不会是因为那个孙云吧?”
春和与夏阳面色古怪:“你见过孙姑娘了?这些年她一直跟着姑爷……大将军生活?”
“她还管着将军府内务呢。我只是不明白,程大将军怎么没娶了她,白白耽误别人的年华。”虽然她并不认为孙云会碍着谢弦什么,只是单纯不太喜欢这个人。
任谁知道亲生父亲在母亲之外还有个痴心不悔的红颜知己,都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要是父亲娶她,她大约得高兴疯了。”程旭再次见到春和与夏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两位姑姑这些年可好?”根本没敢说这些年他一直致力于刁难孙云,让她对做他后娘之事打退堂鼓。
到底春和与夏阳还是没吐露谢弦与程彰为何分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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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让程旭兄妹俩猜测不已的程彰与谢弦沿着寺内的小径一直走到了石瓮寺所建的红楼之上。
寺中红楼临着绝壁,登高望远,但见目光尽处渭河奔流不息,其上帆影点点,望之顿生世事苍茫之感。
“阿弦,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走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谈不上好与不好,只是让我知道了,离开了战场,我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谢弦忽的将目光转过来,在程彰面上扫过:“彰哥,阿羽顽劣,你别放在心上。都是我将她娇纵的不成样子。”
谢弦是什么人?
明知道自个闺女在耍赖,可是就是拿她没办法,被她哭的脑仁疼,再加之与程彰重逢,当着他的面儿揍眼泪汪汪的女儿,也实在做不出来,便暂时放过了这丫头。
谢羽还自得于计策成功,殊不知早被谢弦看穿了。
程彰原本憋了一肚子的心事,方才因为谢羽的话,准备好生向谢弦致歉并解释自己当初的行为,结果全被谢弦这句话挡了回去。
他苦笑:“这些年辛苦你了,阿羽也确实淘气了些。”连他这个亲爹也敢坑,又颇为欣慰:“不过小姑娘淘气些也应该的,要是养成个面团子,缩在后院不出来,只会绣花脸红,那就不好了。”夸谢羽:“这丫头的箭术可真不赖,恐怕练了很多年吧?!”
不知道谢羽是他的女儿之前,他还觉得这丫头张牙舞爪,没有长辈好好约束着,实在欠教训。只是一经确认她是自己的女儿,心里竟涌上一丝骄傲窃喜——这丫头胆大心细,箭术精妙,除了他家孩子,恐怕满朝文武家中都养不出这么个闺女!
程彰与谢弦并肩而立,这是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他心中澎湃,情绪起伏不定,生怕自己多说几句,就要压制不住心中的念头,只是缓缓将三个儿子的近况向谢弦转述。
“……老大是三个孩子里最省心的,接了幽州掌军之权,替我镇守幽州,才能让我回京养老。娶的还是你当初给订的殷家姑娘,生了个孙儿都已经三岁了。今年要回京述职,大约年底就回来了。阿弦,你不要走,住回府里去,到时候也好见见他们夫妻。”
“再者,老二老三都不肯成婚,我一个大老粗,实在没办法去相看儿媳妇。老二又是个不成器的,镇日在外面瞎胡闹,不肯收心,你回来了正好教教他……”
“老三就更让人头疼了,你说咱们武将家,怎么就出了个读书人的种子,满脑子圣人之语,怎么都拧不过来。你若再不肯管,那我就只有让俩儿子打光棍了……”
“……还有……还有阿羽,我都没见过她,她就长这么大了,乖巧可爱又漂亮,活脱脱是我初见你时候的模样,就让她在我身边陪陪我。我这把年纪,一身的病痛,这几年天冷刮风下雨,满身的关节就跟散了架一样,摇一摇能落一地零碎。”
谢弦觉得,程彰口里这个“乖巧可爱”的小丫头,一定说的不是谢羽。
她原来满腹心事,愣是被程彰这些话给逗乐了,只觉得啼笑皆非。
“彰哥,你我就算不是夫妻,可还有同袍之谊呢,真没想到当年果决干脆的你,上了年纪居然成了个絮叨的老头子。”居然还会向她诉苦,卖惨比谢羽还拿手。
程彰在将军府说一不二,甚有威严,但是对上十多年不见的谢弦,身上的那些杀伐之气忽然间就散了,只觉得满腹的相思要诉,可是对上谢弦那平和的眼神,却又禁不住气馁。
谢弦道:“当初可是你说的,程家的儿子轮不着我来管,你自己会将他们养大。按理说我不该翻旧帐,只是……这婚娶之事,也还是要你这个做父亲的去操心。我如今可是一介平民,最不耐烦跟权贵打交道,你让我去哪里替俩儿子寻门户相当的妻子?”
程彰的气势更弱了:“……可是你这当娘的,总得要好生劝劝他们吧?住回府里来,跟他们好好说说,比我吼两嗓子的管用。”
谢弦忽道:“你是不是吼了阿羽,这丫头不吃你这一套,还跟你顶了起来,所以……你就将她赶出了将军府?”
程彰一张老脸红透,气势一路低迷了下去:“……这不是小丫头不听话,我就说了她两句……她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