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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男子到底是个宦官,不懂得怜香惜玉。又或者是在马车上,苏宓得罪了他,他此次过来借机惩罚她?苏珍心里暗暗升起了几分期待。
沈嬷嬷沉默了一会儿,秦衍她是断然惹不起的,这也是苏宓倒霉,开个小差还被他给瞧见了。
“厂督教导的是,还请厂督明示。”
“随我去戒房。”
秦衍说完就往体元殿的西南偏堂的一间耳房走去,沈嬷嬷无法,只得取了苏宓身上的书册。
“去吧,这也是你运道不济,待会儿说话小心些。”沈嬷嬷低声提醒道。
谁知道这么小的事,都能让秦衍找个名头罚一罚,沈嬷嬷看着秦衍和苏宓走远的背影,她也着实不懂这厂督是想干什么,还能和一个秀女过不去。
第二十章()
戒房平日里没什么人用,秀女众多,谁都有机会入后宫,没有哪个嬷嬷会傻到与未来后宫里的娘娘为敌,因此这戒房也只是形同虚设罢了。
苏宓的心里七上八下,一路忐忑不已地跟着秦衍进了戒房,习惯『性』地将门掩好,转过身,秦衍已经坐在了红漆矮塌上,矮榻的中央隔着一桌茶几,他那纤长而又骨节如玉的手搭在木几上,看着苏宓的眼神意味不明。
苏宓不敢与之对视,静静地站在门边不远处。
“每次都离我这么远,当真如此怕我?”秦衍倒了一杯茶水,微凉,他端起未喝,又放了下来。
“督主,民女不敢。”
“是么,”秦衍眼神示意了茶几右侧的空位,“过来坐下。”
苏宓不是忸怩的『性』子,若是往常,坐也就坐下了,可今日秦衍才在外说要罚她,又想起那日在马车上的情景,苏宓咬了咬牙,没敢应下。
“谢过督主,民女站着就好了。”
秦衍脸上的笑意渐失。
他起身缓步走向案台,提起了一把戒尺,负手走到苏宓面前,带着漫不经心,而又不容置疑的语气。
“把手,伸出来。”
苏宓看了眼他手里的那把戒尺,长约七寸,两指的宽度,幽幽地仿佛泛着寒光,虚咽了一口。他这是想打她的手心呢,就跟书塾里犯了错的学生一样。
苏宓心里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还是慢慢地伸出了左手,右手带着伤,再打,疤就好不了了。
秦衍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嗤笑了一声,手执着长长的戒尺,却是绕过她平伸出来的左手,挑起了她垂放着的右手。
细窄的戒尺在她手掌虎口处打了一个圈,手心便被翻了过来。
细白纤嫩的手掌,几道疤痕狰狞交错,戒尺轻轻一滑,带出淡淡血『色』,苏宓身子也跟着不由自主得轻颤了一下。
秦衍的指腹擦过尺口,那抹深粉便留在了他的指尖,“手为何还没好?”
“原,原本是好了的,这几日涂了『药』,反而又裂开了。”苏宓的心跟着秦衍手中的戒尺忽上忽下的,直到见他似乎没有要惩戒她的意思,才稍稍松了口气。
“去那边坐下。”秦衍边说,边随意地将戒尺甩在了案桌上,见苏宓还是有些犹豫,不悦道:“你是觉得本督有耐心说第三遍?”
“是,督主。”苏宓赶忙往榻边坐好,秦衍语气里的不耐吓得她一身冷汗,她决定以后还是不要想些旁的,他说什么便做为好。
“冯宝,把玉肌膏拿来。”秦衍对门外道。
门口传来一声回应,不多时,冯宝便从门缝里递来一只玉『色』莲纹的小瓷瓶。
秦衍拿着瓷瓶回头时,就见苏宓低垂着头,手里绞着衣衫的边角,乖顺地坐在木榻之上。果然,有些人,还是要用吓的。
他走近,从袖口里拿出一方素『色』布帕,抬起方才未喝过的茶碗,倒了一些茶水在布帕上。
“伸手。”
苏宓见秦衍的举止能猜到他要替她上『药』,虽觉得不可置信,但依旧听话地将右手摊平,秦衍便用浸着茶水的布帕拭掉她手心疤痕处的血水。
他垂着眼睑,睫羽如扇,茶水温温的带着一丝凉意,稍有刺痛但好像也不甚明显。
。。。
“看够了么?”秦衍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苏宓殷红着脸,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被上了『药』,被另一条白帕包裹了起来。
“谢,谢谢督主。”苏宓不好意思地攥过秦衍手里脏了的那条布帕,“我自己带出去了扔了。”
秦衍居高临下的垂眼看着眼前从耳尖一路红到领口深处的女子,没有阻止她的动作,他喜欢看她局促不安的模样,她脸红起来的样子让他更加想逗弄。
“你既是做秀女,那你可知,皇上的容貌。”
苏宓才收起了布帕,羞意稍退,茫然地摇了摇头,她都没选上呢,怎么会见过。
“那不如我告诉你,他生的可怖,眉似八刀,鼻似宽田,才至冠年却身虚体弱,我说的,你信不信?”
苏宓无措地看着秦衍。
信不信,若是信了,便是对皇上不敬,他敢说这些话,她可不敢接,若是不信,那又是得罪他了,她该说什么?
苏宓心里一阵盘算计较,再仰头,他脸上分明是促狭的笑意,他根本就是在逗她!
不止一次了,好几次都是如此,他说的话,让她进退不得,最可气的是,她还时不时的心跳如鼓。
“督主,我不过是个低贱的商户女,你说的我不敢应,也不能答。”
苏宓从不觉得自己身份低贱,但她心里堵着一口气,他逗她还能因为喜欢她不成,他就是觉得她好欺负罢了。
这么一想,苏宓心里更难受了,一难受就有些口不择言,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凭何难受,明明秦衍替她敷『药』的时候,她心里还满满是欢喜,怎么这一刻又开始酸涩起来,前后才不过几息,她就能因为他的几句话好似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苏宓心里不好受,说完便将头低着,那头都快要埋进衣领子里去了。
她听到了几步脚步声,还以为是秦衍生气走了,下一刻她的下颚便被狠狠捏着向上抬起,她撞进了一个仿佛带着着漆黑『色』漩涡的双瞳之中。
“是有人说你低贱了?”秦衍细长的桃花眼略眯起,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没人说我,但我知道你便是这么想的。”不然他干嘛老是这样一会儿对她好,一会又耍弄她。
苏宓的眼里眨着一层水汽,眼圈微红,那皓白的贝齿咬着殷红樱唇的模样,看起来真真是又娇又倔,还带着一股子委屈,倒不像是生气,更像是撒娇了一般。
秦衍被苏宓看的有一刹那的楞神,这是,气他?可他何时说过她低贱了。
良久,秦衍才松开了手,语调不冷不热,只淡淡两个字,“胡闹。”
“。。。。。。”
苏宓说出那话是心意所至,说完她就后悔了,原本梗着脖子等着他罚,他竟然就这么放过她了。
秦衍甩袖走向门口,似是转移话题道:“院子里的事,你为何不对沈嬷嬷解释?”
“我怕她不信我,徒惹了事端。”
秦衍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事端是他兜不住的么。
“你以后不必再忍,反正那些人,你也不会再见了。”
苏宓来不及体会他话中的深意,只听得最后一句的意思,心里便凉了半截。
她明白,秦衍的意思,该是她手上的伤,怕是过不了复筛,那她便进不了后宫,以后这些秀女嬷嬷,她当然是见不到了,其实以后,她要是嫁给了李修源,连他,她也再没机会见到了。
苏宓看着秦衍走到了门口,指尖搭上门栓,忍不住喊了一声
“督主。”
“嗯?”秦衍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苏宓下了榻往门边走去,秦衍帮了她许多次,她从不敢多作要求。可这一次,她无端生起了许多勇气。
苏宓走近,拽了拽秦衍的袖袍,低声道:“督主,你能不能,帮我入选后宫?”
“什么?”
秦衍闻言,眉头倏的皱起,他转过头,眼神锋利地看向苏宓,那气势太过吓人,苏宓害怕,不自觉地又多加了一句。
“我,我真的不想嫁给我姊夫。”
原来她怕的是这个。
秦衍的神『色』恢复了过来,手开始拨动门栓。
“手上的伤,别人问起,就说是我用戒尺罚的。”
“嗯。”苏宓知道他要走了,松开了手里抓着的袖袍,其实她也猜到,秦衍是不会帮她的。
秦衍的袖口一松,他斜过头,垂眸扫过被苏宓揪起来的那一处褶皱,侧目余光往身后一瞥,淡淡开口。
“不要自寻烦恼。”
“你已经不会再有机会,嫁给旁人。”
第二十一章()
苏宓呆立在门口,看着男子挺阔的背影走远,耳边萦绕的都是他走之前状似随意说的那句话。
方才秦衍说的不会嫁给旁人,是指她不会嫁给李修源,而是能进后宫的意思么,所以他还是会帮她?
苏宓边想边走回了院子,身肢纤细,右手的白布却裹了好几层,引来秀女们不住的目光和猜测。
已是再明显不过了,她这番光景,兼着失魂落魄的模样,定是被厂督用戒尺施了刑,唯有苏珍知道苏宓那处本来就带着伤口,心里不禁有些其他的想法,可又自觉是想多了,堂堂一个厂督,还能给苏宓上『药』不成么。
沈嬷嬷的目光满含着怜惜之『色』,无端端受了这个罪,要是苏宓手上留了疤,还怎么能进后宫。
她吃不准秦衍的意思,也不太敢贸然找太医,但到底心思纯善,终究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去唤个太医瞧瞧?”
“谢谢嬷嬷,我随身带了些『药』膏,伤的也不重。”
沈嬷嬷叹了口气:“那你早些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不必练了。”
“是,嬷嬷。”
苏宓没有推辞,她只是见了秦衍一面,却觉得比以往站上一天还要疲累。
回到屋室,苏宓趴伏在桌上发着呆,桌心是那瓶她从茶几上带出来的玉肌膏,和那条刚洗干净的还有些水痕的巾帕。
良久之后,屋外人声渐渐嘈杂,苏宓起身将丝帕塞进了包袱最底的披风里。
***
转眼间已过半旬,入了初秋,天气就凉爽多了。
今日便是秀女复筛的日子,此次过了的秀女,才有资格进御苑里被皇上检阅挑选。
清晨不到卯时,体元殿外的交州秀女们已经排好了队列,往验身的密室走去。
密室离体元殿有些距离,一整列秀女跟着沈嬷嬷无声地往前踱着小步子,穿梭在宫墙之间。
秀女们一个个穿着统一的粉『色』宫服,身段婀娜,容貌妍丽,在这带雾的清晨石板路上成了一道频频让沿途宫人们驻足的风景线。
苏宓排在队列的中央,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了看手心。疤印在用了秦衍的玉肌膏之后,恢复得很快,但细看还是能看到印痕。
听沈嬷嬷说这次验身的有两名宫里的老嬷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的了,可若是秦衍帮她的话。。。。。。
待众秀女走到密室的时候,恰好是卯时。密室门外还有一帘厚实的布遮,一个个女子排在外面井然有序,只待门口的太监喊到自己的名字。
张月儿比苏宓早几批进去,出来后脸蛋上红扑扑的。
她经过苏宓身侧时,低声道:“苏姐姐,这次可比上次查的细致多了。”
话说了一半,张月儿便被宫人领着去别处候着。
“苏宓。”门口太监喊出了她的名字,停顿了一顿,却是没继续喊另一个。
苏宓觉得颇为奇怪,之前都是两两进去的,怎么轮到她时候,后面明明还有人,她却是一个人进去了。
苏宓敛起多余的心思,提了一口气走进了验身的屋室。
那房间是密封的,四周的窗棂都用布遮挡了起来。里面一片黑暗,只得桌上一盏微弱的四角宫灯,桌后置放了两张硕大的竹床,铺着一层素『色』棉布,看起来有几分渗人。
苏宓轻声询道:“嬷嬷,是要褪去衣裳,躺在这竹床上么?”
她比张月儿大上两岁,看看月儿的羞红模样,再看着竹床,也多少能猜到一二,老嬷嬷看了这么多秀女的身子,她就算有点羞涩,也宁愿早些结束,好过现下心里紧张的忽上忽下。
苏宓进来时,另一位嬷嬷不知为何也去了门外,因此屋内此时只剩一个老嬷嬷,她听了苏宓说的话,笑得慈祥。
“苏秀女,您就不必验了吧。督主的意思您应该也知道,老身不能让您过了这一关。”
苏宓闻言心下一凛,这个嬷嬷话说的直白,可是她却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