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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的私生活,或是家中不孝子,从来都是藏着掖着的,这一次,何参家事上邸报,是开先河的大事,日后便是在史书上,何参一家,也必然青史留名,倒是提前完成了何参的目标。
而这留下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许是千百年后,也会有人知道在本朝有个官员叫何参,为了给自己儿子掩盖杀人之罪,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更“青史留名”。
若放在平时,这样的处置方式难免叫人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毕竟谁家没有那么一两个犬子。
可如今,却是何参先做了这个初一,为了建造关系网,而私自留下了一些不该留下来的证据,也就难怪如今这些人在皇帝烧掉了所有证据之后,在对皇帝感激的同时,迁怒何参,反倒觉得皇帝这处罚太轻了。
名册虽然被烧了,何参却还活着呢,只要何参活一天,他们这些人就仍不能安稳入睡。
皇帝看着底下官员们的表情,不由得轻轻勾了勾唇角。
何参如今剩下的罪名,绝对无法置他于死地,而何参之子和王家的事情闹到了御前,就必然会被依法处置。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何参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如今还没成亲,留下子嗣,一旦死了,就是绝后,不知道何参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呢。
皇帝很快压下唇角,用最平静不过的声音道:“退朝。”
而后,皇帝拂袖而去。
谢笙混在人群里,和同僚一起跟在温相身后出宫,去了户部衙门。
谢笙坐在马车上时,想了很多。这件事,或许因一份弹劾他的折子而起,但后续的事情,绝对不是原先的设计和左都御史赵大人自己所能完成得了的,很可能是严瑜在看到了对何参的调查之后,才重新定下的新计策。
谢笙甚至怀疑,那本被烧掉了的册子,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名册,可谢笙绝对不会去问严瑜。那本册子和上面的东西,可不是谢笙所应该知道的。
想到今日朝上的严瑜,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真正的皇帝,谢笙心里有些高兴,也有些失措。
谢笙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们此刻的距离到底有多大,却也高兴于严瑜的手段越发纯熟老练。
今日左都御史状告右都御史何参,看似何参倒了,御史台左都御史一家独大,可事实上,首先揭露此事的赵大人只怕也要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了。
何参的册子虽说看上去只有皇帝看到过,可谁能知道赵大人在调查的时候会不会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呢?
赵大人就算此时说,这一切都是皇帝派人去查,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出自于皇帝的授意,只怕也是来不及的。人们总也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事。
这件事的后续正如谢笙所猜测的一般,何参的独子在他的努力下到底是被处以流放,终生不得归京。
虽然明知道只有在京城,只有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才能保住性命,何参夫妻俩到底还是变卖了家产出京。后头听说,是死在了山匪手中,连点子尸骨遗物都没留下。
同时,作为第一个因私事出现在邸报上的官员,何参名声响彻全国,总归,不算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在何参的事情淡下去之后,赵大人辞去了左都御史的职位,进了翰林院,整日和李翰林一道下棋、品茶,倒也乐趣十足。
又两年,李翰林彻底辞官回家,为几个儿子让了路,谢笙的三个舅舅在朝堂上大展拳脚。
谢笙也接了身体有些不好的周大人夫妇到自己家中居住。对外是说自己是周大人的嫡传弟子,日后自是要为周大人养老摔盆,对内则是叫两个孩子镇日缠着周大人夫妻,让他们生不起半点想回去单独居住的念头。
是的,两个。
温瑄母家那边有生双胎的基因,所以头胎便怀了两个。虽然两个都是女儿,谢笙却高兴极了,甚至还为了两个女儿,特意进宫坑了严瑜不少东西,又难得缠着朱太后要了赏赐,只为日后出门,两个女儿有所倚仗。
温瑄原本还有些担心,瞧见谢笙态度,又有李氏把自己年轻时的经历讲了一些,才叫她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因生双胎时有些亏损,谢笙一直坚持这两年没再要个孩子,不过因为谢麒、谢岫家都没有女儿,反倒把这两个孩子疼得像眼珠子似的。
甚至因为宫中严瑜膝下空虚,这两个孩子还享受到了皇帝和太后的加倍宠爱。
惹得谢笙不止一次悄悄同温瑄说,还好这两个孩子生的早,和皇帝的孩子拉得开年龄差距,不然看如今这模样,只怕要被抢去做人家儿媳妇了。
谢笙去年就从户部平调到了吏部,如今在吏部更是如鱼得水。严瑜已经给谢笙露了口风,等今年春闱结束,各地官员进京述职的时候,就把谢笙外放出去,甚至连地方都选好了,就是谢侯当初呆的蜀州。
得了严瑜的准话,谢笙满脸喜气的回了家中,才将将进二门,两个打扮得粉团一样可爱的小娃娃并排着向着谢笙扑了过来。两人本是双生,模样相仿,就和菩萨坐下的童子一般,叫人只恨喜欢的不够。
“爹爹,爹爹,你回来啦!”
“爹爹,爹爹,吃糕糕!”
“好,好!”谢笙俯身一边一个,把两个女儿抱起来,坐在自己肩膀上,全然忘了自己本来还想说事的。
“哇!骑大马!飞高高!”两个女儿一齐拍手,整个院子里都是她们的笑声、叫声。
温瑄和周老夫人一同出来,看见这一幕,都不由得笑了起来。从前温瑄还会说一说,可见谢笙和两个女儿从来不听,也就懒得再做这个恶人了。
等两个孩子闹够睡着了,屋里只剩周家夫妇两个,温瑄才问谢笙:“今儿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谢笙闻言道:“今日皇上与我露了口风,再过两月春闱过后,就会派我去蜀州。”
“果真?”周老爷子夫妇都是满脸惊喜。
当初谢侯在蜀州的时候,一举把蜀州从当初的下州推到了中州,甚至堪比上州的富饶之地。虽后继者没有他这样的能耐,至少勉强还是守住了蜀州的中州之名。
如今谢笙再去蜀州,便直接是正四品的中州刺史,连升两级,虽有些快,却也并非出人意料之外,毕竟外放要升官是共识。
而谢笙外放之事,也没人会觉得有明升暗贬的嫌疑,只看皇帝和太后对谢笙的偏心就知道,谢笙在外头只是走个过场,何况是外放到谢侯曾经打下坚实基础的蜀州。
到现如今,蜀州都还有不少人记得谢家的恩呢。
谢笙点了点头,确认了周老爷子的猜想。
“其实我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到时候我必然是要带着夫人和两个孩子同去的,所以……”谢笙做出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不知姑祖父、姑祖母你们可愿意与我们同去?”
温瑄看了谢笙一眼,也默契的来劝周氏夫妻:“是啊,我和相公都还年轻,自个儿去了外头,只怕要忙乱好一阵子,此时若能有长辈在旁帮衬,实是再好不过。”
其实谢笙提出这样的想法,并非只是想着叫周氏夫妻帮着带孩子,更多的,还是真心把周氏夫妇当做自家长辈,所以不愿意他们这样的年纪还自己孤单的生活。
当初两人体弱,时不时就要病一场,还是在谢笙强硬的帮着两人搬到自家之后,家里多了人气,又有孩子缠着,两人的身体才好起来。
如今要是再放两人回去过那样的日子,谢笙是必然不肯的了。
等温瑄这边说完,谢笙见两人还有些犹豫,忙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我与阿瑄得了两个小的也有两三年,如今去了蜀州,没个三五年是回不来的,便想着是不是等到了蜀州之后,再要个孩子。”
一听谢笙这话,周老夫人直接拍板:“成,趁如今我们两个老的还能动弹,也回蜀州看看去,只怕当初开的荒地,如今又一片野草,还有当初的老朋友,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见周老夫人已经答应下来,本就有些意动的周老爷子,自然也就半推半就的应了。
等应下之后,周氏夫妇就对回去蜀州这件事显得比谢笙夫妻还要热心和兴奋,甚至连一干要准备的东西,周老夫人也收拾得齐整。
温瑄跟在后头转了两天,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手,索性便先写了帖子,将此事告诉谢侯李氏等人。
谁料到了真正启程的时候,李氏因着谢侯之故不能来,谢麒和朱红玉却是带着元宵一同跟了来。
谢麒身上如今并没授官,倒没有太多限制,朱红玉自离开蜀州,也有十来年不曾见过自己父亲和弟弟。
当年心里对父亲有怨,如今自个儿有了新的生活,又为母亲报仇之后,那往日种种,似乎也都烟消云散,趁着如今有机会,让汤圆见一见外祖父,也是件好事。
远在边关的朱弦听闻此事后,随回信附赠了三个小萝卜头,一个个皮实得很,总围在两个小女儿身边讨好,气得谢笙恨不得能把三人给扔出去。
城楼上,严瑜换了一身锦衣,目送谢笙一家子远去。
严世孙站在他身边道:“往日我还不觉得,如今见子和出远门,想起不知多久才能得见,就觉得心里不得劲得很。”
严瑜觑了他一眼,才道:“很快的,至多六年,不急。”
等看严瑜起身回宫,严世孙才撇了撇嘴,轻声道:“六年,谁知道到时候回来,是个什么光景。”
第238章 更新
蜀州在谢侯时; 便已被拔高到中州之地; 只前些年谢侯走了,又经三任刺史,才渐渐没落了些。
如今谢笙回来,在走访了解了蜀州的情况之后; 因地制宜; 进行了新的规划; 并对一些陈弊进行了改革。原本已渐渐老去的蜀州,又焕发出新的生气与活力。
近两年蜀州渐渐好了,谢笙又写信请了几位大儒前来游览。
借着周老爷子和李翰林的余荫,这几位自然很给面子; 游览过后都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赋。
凭着这些人的名气,再加上谢笙自己的力推; 蜀州; 这个往年在许多人眼中的凄凉之地,立刻在人文圈子里引领了新的风潮。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到蜀州; 似乎就不能自称为当朝名士。
“老人家,今儿这是什么大日子; 怎么我瞧着你们都这样高兴?”
掌篙的老人家一看船上客人做儒士打扮; 又听得他口音,就知道这必然是被吸引而来的外地人,便喜气洋洋道:“客人不知道,昨儿才传了消息出来; 刺史大人新得了个儿子呢!”
“不过是新得了个儿子,也值得你们如此?”说话人又道,“你这样欢喜,我们还以为是你家里有什么大喜事呢。”
船家闻言连忙摆手道:“谢大人家的喜事,才是真正的大喜事,我就是一介小民,怎么能比。”
待到说完,船家又正色道:“我们蜀州从来生活艰难,每年饿死的人不晓得有好多,连我个人的兄弟姊妹,都没了好几个。”
“当初的蜀州,是真的苦啊,是谢大人和小谢大人改变了蜀州,叫我们吃饱穿暖,才有了如今的蜀州。”
“两位谢大人,就是咱们蜀州的大恩人!如今小谢大人后继有人,我们当然是高兴得很!”
两名文人听了这话,看着往来船夫脸上不掺假的笑,甚至还有人直说是要去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小谢公子是和小谢大人一样聪明的小仙童,不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诧之色。
“刘兄,你瞧这蜀州刺史如何?”
“再看看,”被称作刘兄的人说完又道,“赵贤弟可有什么打算?若没有,不如咱们同游一番蜀州城?”
赵学子正没什么计划,此时听见刘学子的话,自然同意。
两人把臂同游,在看到蜀州繁华之后,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京城,这样的盛世之城,他们鲜少在别处见得,没想到在如今的蜀州,竟能得见。
“这谢刺史,是位能耐人!”刘学子眼中不知从何时起已带了些向往之色,“如能与这样的人相交,必是今生一大美事。”
赵学子听罢此言,深以为然,甚至有了在蜀州长住下去的想法。
像这两名学子一样的文人还有很多,甚至还真就有不少人就此住了下来,他们在谢笙的支持和蜀州富商的支持下,甚至建了一个新的书院。
书院落成,谢笙又派人广而告之,自然引得更多学子趋之若鹜。
只要这书院能够长久的开办下去,蜀州出去的能人便不会少,蜀州的人气自是只有升的,没有降的。
“今儿我出去逛了一趟,如今的蜀州城可谓是大变样,”朱红玉熟练地抱起谢笙的小儿子,同躺在榻上养身子的温瑄道,“我瞧着,只怕父亲回来,也要怀疑自己进的是不是蜀州城了。”
朱红玉说着又带了几分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