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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那女孩手一颤,琵琶落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关绪清一皱眉,说道:“老人家不要悲伤,我倒是有个亲戚做京官,你详细说说,兴许还能帮得上忙”
老者一听,拉着闺女扑通一声跪下,叫道:“要是您能帮忙,小老儿就是装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第八百一十三章 扬州盐帮
关绪清把父女二人搀扶起来,“你接着说,找到了盐帮帮忙又怎么样了?”
“事儿闹大了咱们穷人凑了钱,托了中间人去找鲤鱼帮,那帮主一听说自己帮里的人被打死了,二话不说就派来了上百号人,一场仗下来,竟把一个财主给杀了,那财主就是县里有名的徐有道,他在公道镇坐拥良田百顷,和县里的官员都有交情,这还不算什么,他亲兄弟名叫徐宝山,人称徐老虎,那可是扬州府了不得的盐枭,在我们那一带要是有孩子不听话哭闹,大人只说一句‘徐老虎来了’,那孩子马上就不敢哭了”
“那徐老虎知道他哥哥被杀了,还能完得了吗?”赵秉钧问道
“可不是嘛,徐老虎为兄报仇,和鲤鱼帮便在瘦西湖岸上打了个昏天黑地,连政府都不敢插手,最后不知是哪方托出中间人来说和,两人就把官司打到了扬州市政府,想必那市长你不是个好官,只是从中和着稀泥,最后把佃户们抓起几个来,一番拷问,押进了大牢”
“按你刚才说的,是主佃相争,既不是佃户打死的,怎么又拷问佃户呢,这也说不过去啊”梁启惊异道
“是啊鲤鱼帮和徐老虎都得罪不起,只好拿那佃户背黑锅了俺们这些佃户们都不服气,就一块出钱请了个律师到市里辩理,那市长就说,是我冤了你们了?这徐老爷子有钱不愿意出,却丢了性命,也真令人惋惜二八收租本来就高了,圣旨免赋,原本该分给佃户一二成,徐有道是贪心了点明明白白,地主占理不占情,佃户占情不占理,徐有道丢了性命,佃户也不能太自在逍遥了,抓几个肇事的,秋后报刑部处以死刑我们就说,你做了这件不公道的案子,就不怕激起民愤吗?市长说,刁民要是敢闹事,就便派警察都抓起来,徐老虎是能得罪的吗?俺们自然不服,当面就与市长争辩,市长生气了,就把俺们中间抓起了几个小伙子,其余的都打了出来,第二天,徐老虎就派人抽了我们的地,还强收了一年的租子我这眼就是在械斗中被人家一刀劈在脸上,给弄瞎的贵人们,你们评评,这天下哪还有个道理?”说完,老者大哭起来
关绪清站起身慢慢的踱步,到门口望了望天上皎洁的明月,良久长叹一声,说道:“此月虽好,不共天下有啊看赏”
赵秉钧把一叠子龙币放到老者手中,关绪清又说:“老人家,过些日子就回乡,这件事总有云开月明的时候丫头,好好照看你爹,兴许咱们爷们儿还有相见的一天”
女孩使了个礼,和他爹跪在地上拜了拜,就抱着弦子出了雅间
“皇恩浩荡,没有让所有人都享受到啊”关绪清颀长的身子在月影中移动着,缓缓说道:“太平的日子过了久了,土地兼并得厉害,土地单产越来越高,地价也就越涨越高不走出京城,读多少书也不知道这里头的经济之道”
他转过脸来,凝视着微微跳动的烛光,像是告诫又象自言自语:“三成富人占了六成的地,七成穷人只占四成地,而且越演越烈赦免了钱粮,又只有三成穷人能得实惠,这是件了不得的事庙堂虽高,但以偌大的疆土来看,朕也不能明察秋毫你们要切记,土地兼并是一大隐忧,因为兼并了就穷富分化,皇恩也不能普及,容易出事”
梁启斟酌着字句:“好在只是**,不遇旱涝灾年倒也好治”
关绪清道:“哪有那么好的事,浙江尖山坝去年决溃,今年高家堰黄河决溃,这不都是灾?天灾譬如猛兽,来时雷霆一击,只要万众齐心,也可相抗的倒是这**难料,盘根错节,难以理出个头绪,这扬州府便占了天下盐税的七成,盐商之患也由来已久,看来朕要访访沈秉成了”
“皇上是想巡幸扬州?”冯相华问道
“原本是可去可不去的,今日一看是非去不可的……”关绪清停顿一下忽然又说:“岑春宣关了几年了?”
“三年了”
关绪清一笑:“再关就人就废了,岑春宣虽然清正,但榆木脑袋,当初朕训诫过他,不但不听,反倒变本加厉,搞得南省官场人人自危,他还上折子问朕错在何处,朕说:你若不错,天下的官场便都错了达摩面壁九年,悟出无我之境,朕取个君子之数,让他自省了三年,倒要看看他有得没有回头内阁拟旨,着岑春宣扬州候命,朕这番不赏、不封,看他能否耐得住”
“皇上计算着让岑春宣来扫荡扬州府官蔽?”
“扬州府是官商盗联手设的棋局,朕倒想看看‘官屠’能不能解开,若是不能,这人从此湮没了朕给他岑春宣一个翻身的机会,就看他能不能上路了”
岑春宣出身官宦世家,其父岑毓英曾任云贵总督岑春宣少年时放荡不羁,与瑞澄、劳子乔并称“京城三恶少”后翻然悔悟,发奋读书,在前清以五品京堂候补,旋迁光禄寺少卿,太仆寺少卿,署大理寺正卿
岑春宣这人嫉恶如仇,主张对内外冗滥官员进行比较彻底的裁汰,务使人历一官,皆有职守之事,不至虚设一位,徒糜厚禄署理四川省长时,他居然准备一次弹劾300多名地方官员在广东省长任上,1400名官员着了他的道儿,乖乖地回家种田去了这样一来,弄得大小官员皆谈“岑”色变,人送绰号“官屠”
岑春宣所到之处人头滚滚而落,官场上道路以目,官员们恨得紧,便暗地里弹劾姓岑的,甚者有人在香港悬赏100万买岑春煊下台,士子陈少白贪财心切,瞧准了袁世凯反叛的时机,精心谋划了一桩冤案来构陷
陈少白不知从何处找来岑春煊,袁世凯,陆宗舆三人的照片,翻拍之后制成了一张联座合照,袁中坐,岑居左,陆在右,将照片卖给了香港的《华人早报》于是各大报馆不分真假的纷纷转载,造成了轰动一时的大闻此事由上海一直闹到天津,再到北京,甚至传到了南洋和美洲,关绪清看到照片勃然大怒,广东肃政史弹劾岑春煊的折子也到了,关绪清思之再三,知道岑春宣已成众矢之的,“猛虎”中箭是早晚的事,便将其关押起来,各地官员的弹劾折子络绎不绝,但皇上都留中不发,等事后查明了陈少白案之后,将此人秘密处决,真相也没公布
可岑春宣是个难得的清官,身居省长高位,有时穷得不能举炊,他连家眷也没带,只有一个本家侄儿里外照顾圣谕下来时把家产抄了个底朝天,只寻得几件打了补丁的破亵衣和两串青蚨庭审他那天,三万老百姓聚到省府衙门外,人情汹汹,连衙门里的衙役都一齐倒戈,大呼:“岑公受刑,还有什么天日?”还是岑春宣披枷带锁出来申斥,命百姓“不得有违王宪”才算解围预审官最后只得草草具本完结,定了个“斩监候”的罪名,折子在皇上玉案一置三年,却迟迟没有勾决
他作官时没人敢送礼,坐班房时人们便没了忌讳有的替他向狱中上下打点,住了单间牢狱,又“因病”允许带侄儿进去侍候不知姓名的人常常送来衣物:“狱卒哥哥留点,胜余的给岑大人穿用”;天天都有人提着肉,“请照应大人”,丢下便走因此,岑春宣这个待死之囚比他当省长时还要阔绰每年秋决时,多少人家求佛烧香,盼着“皇上眯一只眼”漏勾岑大人
接到内阁释放岑春宣的廷寄文书,四川省长朱旺祖压了几天没有照办,接着不久又接到邸报,赫然载着“已令内阁行文川蜀,释放岑春宣”朱旺祖再不敢延迟,亲自坐了汽车径往狱中宣旨一进狱门便见典狱带着一群狱役从一间小瓦房中出来,个个打着酒嗝朱旺祖面沉似水的站在前门铁栅后,板着脸斥道:“不逢年不逢节,喝的什么酒?找打么?”
“回省长大人的话,呃——”典狱官打着酒嗝说道:“方才眉州市市长大人来访,说见了邸报,岑大人顷刻便要出去了酒席是府台带来的岑大人不肯吃,就赏了小的们”
朱旺祖叨了声“岂有此理”,便径自跨进小屋屋里布置得十分清雅,天棚墙壁都裱了桑皮纸,木栅小窗上糊着苍蝇绿的蝉翼纱一张木榻占了半间房,油漆得瓦亮榻上齐整叠着两床洗得泛白的青布被子,贴墙还放有一溜矮书架架上的书籍已经搬空,小木案上摆着瓦砚纸笔等物件
岑春宣的侄儿岑亮满头热汗跪在榻上捆扎着书籍岑春宣倚在床帮子上瞅着油灯出神见朱旺祖进来,款款起身,淡淡说道:“朱公别来无恙?”将手一让,请朱旺祖坐在对面
“岑公,”朱旺祖见岑春宣一脸坦然之色,一边坐一边微笑道,“让你吃苦了不过瞧上去气色还好身子骨儿似乎比先前还要结实些”
ps:这几章只不过是个支线情节,稍后是伊拉克战争
第八百一十四章 官场屠夫
岑春宣苦笑:“有诗书陪伴,晓春秋大义,午夜梦回时,春宣无时不感念皇恩浩荡我想大人今儿来,不单是说这些的”
朱旺祖笑道:“我是来给大人道贺的当今圣上以宽仁为政,已有廷寄,令兄弟前来释岑公出狱岑公蒙冤三年,如今重见天日,飞黄有望真令人喜不自胜”说着便大声吩咐外边:“去给岑大人备车不要偏废了规制,要省长一级的轿车”又对岑春宣说道:“往日兄弟奉命行事,多有得罪之处,唉……这儿不是说话处,且到衙门盘桓几日,兄弟为岑公压惊送行,一切慢慢细谈”
岑春宣含笑点头,吩咐岑亮把行李收拾停当了,径直送到省衙,自个儿则与朱旺祖各自上车,在一片吹打声中去往省衙一路上,朱旺祖便在寻思,三年的光景非但没把这姓岑的搞垮,反倒养得心智明晰了,莫非当初那一身峥嵘的岑春宣,从此便当真能玲珑起来吗?
来到省衙,酒宴早已排下,岑春宣默然良久,说道:“三年来,承蒙大人照顾,春宣虽不得自由身,却得诗书教化,春宣是个直爽性子,当年在省长任上多有冒犯,不想大人竟有吐纳四方的度量,春宣自惭形秽啊此次得见天日,春宣不愿再飞黄腾达了,若有机缘能面圣谢恩,求皇上允我回籍常伴梅花,便是春宣的夙愿,也望大人能从旁周旋”
朱旺祖怀着一肚子鬼胎,当年弹劾岑春宣自己也是主脑,怕他出狱到京告刁状,听他的意思,一切旧账要一笔勾销,顿时喜上眉梢:“为大丈夫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岑公胸怀锦绣,海纳百川,朱某实在是敬佩不过兄弟已经风闻,皇上有意命兄赴扬州任事,恐怕兄难遂心了哈哈……谁不知道扬州是作官的福地,也是江南命脉所系,岑公一去,大展手脚,必定有一番作为来,兄弟敬您一杯,祝你此番一路风顺”
两人又聊了会子没相干的事,行李也已送到,岑春宣起身告辞:“大人,皇上有旨,春宣不敢耽搁,此去扬州前路未卜,若是有缘相见,春宣再置薄酒相待告辞了”
朱旺祖也没多加挽留,一直把岑春宣送到省衙门口,这才分别朱旺祖瞧着对方的背影,心中暗道:岑春宣啊岑春宣,坐了三年班房,你便像换了个人儿似的,莫非这三年来有高人点拨你不成?
刚走出不到两里,却见一窝蜂拥来一大帮百姓,全都跪倒在地,道贺的,请安的,说吉利话的,一齐众星捧月似的准备送岑春宣上路当先一个荷仗老者说道:“我们都听说今儿个岑大人获释,都赶来相送,您还有什么吩咐的,遮莫说来便是”
岑春宣笑道:“我无牵无挂,也无事吩咐在牢里读书三年,倒养好了身体,还找到了三宗宝:架上的诗书、窗头的黄鹂、腋下的稻草”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此刻街上已经围满了人,鞭炮噼哩啪啦响成了一片
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跪地说道:“岑大人是贪官之祸,百姓之福,可您这一走了,往后谁照管我们呢?”
“阿嫂请起来说话……你们不要这样……”岑春宣见人们执意跪着,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知怎的,眼热鼻酸,一股子热泪再也止不住淌下来,自己积郁了三年的悲苦愁仿佛都融化在这泪水里,遂拭泪勉强抚慰道:“春宣何德何能,受父老如此爱戴朱省长对你们也是一片父母心肠,当今皇上圣明,大家回去好好营生,不要负了名时一片殷殷厚望……”说着移步,此时送行人已有数千之众前面的人牵着手挤着为他让出一道胡同岑春宣走在前面,岑亮挑着行李跟在后面,才挤出人群
街旁屋檐下闪出一个人来,冲着岑传宣扑身拜倒:“求老爷照应小人”抬头看时,此人十**岁的年纪,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