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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沥川往事-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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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我还在喘气。
  “能再跑一趟不?”他说,“刚才,就在这儿,有人偷了我的钱包。”
  “啊!?什么?!你,丢了钱包?”我大叫,“这是什么破地方呀!?怎么这么多小偷?在哪里丢的?人往哪个方向跑了?他还偷了些什么?”
  我看着他,发现他在幽幽地笑。
  “沥川,我知道你不在乎丢现金。可是信用卡和银卡,人家是可以刷到爆的。”
  “开你玩笑呢,瞧你急的。”他帮我把跑散的头发摅到耳后,“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情,你宁肯丢下相机,也不能丢下我。”
  “是,是,我错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得先保护你。”
  “这就对了。”他看着我,目光与月光一样宁静。
  我抱着相机,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沥川,里面有我们的合影。我才不让人家偷了呢。”
  “如果没有合影呢?”他问。
  “这是你的相机,又不是我的,偷就偷了呗。就算值钱,你也不是丢不起,是不是?再说,我的命,也很珍贵,对不对?”我振振有辞。
  “说你不明白,不会算帐吧,你又挺明白,算得挺清。”他叹气,“我只求上帝保佑我,以后千万不要得罪你,不然也会挨你一脚。”
  我双手过去,圈住他的腰:“嗯,人家一直都很温柔嘛。就凶了这一回,给你看见了。”
  “一直温柔?不会吧?第一次见你,你泼了我一身咖啡。第二次,你当着我的面爬墙。第三次,你袭击校警。我觉得你是一个暴力女,又暴又色,实在很怕人。”
  沥川虽时时谦逊说他不懂中文。其实,他的词汇量满大的,也满实用的,一番话听得我哑口无言。
  为了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连忙打断:“沥川,我饿了,想吃米线。”
  “你不是刚吃完饺子吗?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人家担心姨妈给你难受嘛,急得都没胃口吃了。以前我可是挺喜欢吃饺子的。”
  “那就去LDW吧。”
  “老滇味。”
  “LDW。”
  老滇味看上去是国营企业的派头。吃饭要先到门边的小柜台买票。
  我问沥川:“你在这里吃过?”
  “没有。我看过广告。人家说味道很正宗。”
  “过桥米线在二楼,楼梯滑滑的,我们不要上去了。”
  “上面人少,你先去找位子吧。”他到柜台门口排队。长长的队,大约有十个人。
  排队的人看见他拄着双拐,都说,“不用排了,直接去窗口买就得了。”
  不知是谁还加了一句:“残疾人优先。”
  那些人说的是昆明话,我相信沥川听了个半懂。他摆出一副漠然姿态,一动不动地排在最后。
  拿了票,我们一起上楼,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来。不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了米线,还附送一小盅汽锅鸡。我问沥川:“只买了一碗,你不想吃吗?”
  “已经在姨妈家吃饱了。”
  “要不,你吃点凉菜?”
  “太辣。”
  其实,一路上和沥川一起走,男的女的,都回头看他。看得他很不自在。就算现在他坐了下来,我还是能感到背后有许多打量他的目光。我不顾那汤滚烫,很快地想吃完米线。
  “别吃这么急,当心烫嘴。咱们今晚也没什么事儿。”他劝道。
  过桥米线的好坏,在于几点,一要汤好,二要料新鲜,三要米线滑劲。果然是上好的鸡汤,我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然后我说:“不成,我喝不下了。”
  “那就放在这儿吧。没人逼你喝完。”
  “浪费多不好,我先去趟厕所,回来再喝。”说着,我站起来找厕所。他一把拉住我,“别去了,我帮你喝完吧。”
  他把巨大的汤碗拖到自己面前,用瓷勺一点一点地喝,喝得一干二净。
  我看着他笑:“早说给你留几根米线,现在尽剩汤了。”
  “小秋,你去过厦门吗?”他突然说。
  “没有。”
  “春节一过完我得回厦门,投资方有一个重要的会,非去不可。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在厦门要呆多久?”
  “两天。然后,你回北京,我去沈阳。沈阳太冷,你别去了。”
  “干嘛一定要带上我,又不是你的秘书。”
  “我的秘书,人称绝代佳人,你想不想认识?”他神秘兮兮地笑。
  “你的秘书是男的。”我想起那一次,是他的男秘向我报告了他住院的消息。
  “那是工作助理。我有女秘书,同时兼任我的翻译。”
  “你?还需要翻译?”
  “真正谈业务的时候我只说英文,让我的秘书翻译。一字千金,不能出错。”
  一个星期之后,我跟沥川飞厦门。这一星期,他病了三天,发烧感冒,天天在宾馆里躺着。病好之后,他拼命地干活,画完了三张图。
  沥川带我去看了工地,一大片在海边的空地。
  “在这里,要建一个很大的渡假区,碧水金城。投资几个亿。我们事务所包揽了所有的建筑设计。外观、室内、园林。”
  “嗯,看上去是个好地方,空旷而开阔。”
  “再过三年你来看,这里面满满的,是我设计的大楼和别墅。”
  “沥川,我对你好崇拜!”
  “我也是。”他说。
  我愕然地看着他。
  “你给过我好多灵感。设计和恋爱一样,都需要激情。”
  海风很冷,他搂着我的腰,我们面朝大海,紧紧偎依。
  从工地回来,在宾馆的大厅里,我看见一个高挑的女子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开司米的上衣,深蓝色的羊毛裙,小巧的耳朵,戴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绝美的侧面。
  女子看见我们,站了起来:“王先生。”
  她的面容细腻姣好,有一种说不出的古典庄重之美。看见她,会令人想起《诗经》或宋词里的句子。
  “介绍一下,”沥川说,“这是我的秘书兼翻译,朱碧瑄小姐。这位是谢小秋小姐。”
  我们握了手,互相微笑。
  朱碧瑄的眉色中,隐隐有一丝疑惑。沥川说话的时候,一直牵着我的手。
  “有什么事吗?”沥川问。
  “有几个文件需要您签字。还有,标书最后的翻译件,需要您过目。”
  “英文的你看过就行了。法文和德文的留给我。”
  他接过笔,坐下来,飞快地看文件,飞快地签字。
  我和朱碧瑄,对视而笑,很礼貌。
  “朱小姐是英文系的吗?”我问。
  “北外英文系。谢小姐呢?也学英文?”
  “是啊。我在S师大,一年级。”
  “你们系的冯介良教授是劳伦斯专家,我写论文时,曾用心研读过他的专著。”
  “嗯,他的教学声望非常好。我明年打算选他的课。”
  “谢小姐喜欢厦门吗?”
  “很喜欢。朱小姐是第一次来厦门吗?”
  “不是,因为这个项目,我跟着事务所的设计师们,来过很多次。”
  我觉得,朱碧瑄说话的样子,自始自终,带着一股阅人无数的职业风范。浅浅地聊,其实很谨慎,不痛不痒,生怕说错一个字。而我,一边说,一边用脚磨蹭着地毯,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
  沥川签完了字,站起来说:“迅达集团的晚宴,何先生会替我出席。”
  “这个……那边的柯总一再说,王先生一定要到,他要与你对饮三百杯,不醉无归。”
  “就因为这话,我才让何先生去,他的酒量大。”想了想,他叹了一声:“算了,上次那顿饭我没去,人家没有介意。这次再不去,会怀疑我的诚意。我还是去吧。几点钟?”
  “七点。”
  沥川九点钟醉醺醺地回来,进门直奔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吐。
  我在一旁扶着他,说:“你怎么这么实心眼儿,真跟人家喝三百杯呢!”
  他吐了有足足十分钟,这才爬起来去洗澡。一条腿,扶着拐杖都站不稳。
  “坐下来,我帮你洗。”我心疼坏了。
  “No。”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把我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
  一会儿,水哗啦啦地响起来。一刻钟的功夫,他洗完了,人也清醒了,穿上睡衣钻进被子里,一个劲儿地叹气:“唉,和这里人做生意可真不容易。为了一个合同,陪烟,陪酒,陪饭,就差牺牲色相了。那个高级酒店,包房里明明写着无烟区,可是,里面的人,人人都抽烟。怎么可以这样呢!”
  “有钱挣还抱怨,想想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我每年都向希望工程捐款。”
  他把我拉进被子里:“我每喝一杯,心里都在想,快点结束吧,让我早点回来陪小秋吧。”
  “不会吧,这么肉麻?”
  “我不忍心让你一人孤零零地呆在宾馆里。”
  “我没有孤零零,”我说,“我吃完晚饭,下去游泳,又去打电子游戏,然后,还上街看了一场电影,贺岁片,葛优演的,真好看。刚到屋不久,你就回来了。”
  他揽着我的腰,侧身过来,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然后,他用遥控器打开电视:
  “上次那个《牵手》,演到第几集了?”
  沥川有一点跟我认识的男人大不相同。他不怎么喜欢看球,或者看体育频道。他喜欢看电视连续剧,言情武打历史都可以,哭哭啼啼的那种,越长越好,来者不拒。他的理由是,电视剧可以帮他学习汉语尤其是日常对话。而体育台则用不着看,自己记得坚持锻炼身体就好了。
  找来找去,换了几十个频道,没找到。最后落在一个没头没尾的日本电视剧上。片中有插曲,是日文,他一听,说:“我换了啊,是悲剧,不看。”
  我说,“不是说你不怎么懂日语吗?”
  “再不怎么懂,比你还是懂得多。”
  “我二外是日语。”我用日语说。
  然后,他说了一句日语,我大眼瞪着他,居然听不懂。我想,该不会是八格牙鲁的同义词吧。
  “松尾芭蕉的俳句。”他说,“你心服口服了没有?”
  “你这人谦虚有没有底线?”
  “没有。如果我是你,在这种水平,我干脆不告诉人家我有二外。”
  我跳起来,做势要掐他。
  他举手投降:“下回有不懂的日语作业,我帮你做,不收工钱。真的。你饶了我吧!”
  第二天,我们在机场告别。我回北京,沥川去沈阳。等他从沈阳回来,寒假已经结束了。我仍在老地方打工。我爸仍然给我寄钱,一个月一百块,比以往多了一倍。他不给我写信。我写给他的信,他也不回。我觉得,我爸对我,有深刻的洞察力,他好像知道我在干什么。而且知道我会像他那样,无论走上哪条路,都会越走越远,永不回头。所以,他根本不想劝我。
  沥川回来之后,在龙泽花园他的公寓里住了十天。这十天,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如胶似漆,日子过得尤如一对夫妇。我们的合影挂在墙上。那小偷虽然偷了相机,照相的技术还真不坏。我最喜欢其中的一张,背景是远远的街灯,沥川回首,帮我摅过一缕飘在脸上的头发。那一刻,他侧对着我,关爱之意流露无余。
  之后,他回瑞士苏黎士,他的老家,看望他生病的奶奶。
  他去了一周,隔天给我打一个电话。然后,他说,家里还有别的事,需要多呆一些时候。过了一个月,他说,他要陪他哥去滑雪。那里,不通电话。
  他在瑞士呆了整整两个月。
  星期一,我到机场接他,发现他忽然间消瘦了很多。脸上的棱角更分明了。
  “嗨!”他在人群中看见我,我们紧紧拥抱。
  “怎么瘦了?”
  “没觉得啊。你倒是胖了。”
  “我吃得好嘛。”临行前,沥川一定要给我钱。我没要。我又到咖啡馆打工。这个学期我选的课不多,可以多干几个小时,所以收入相当不错。
  “耳朵好了?”
  他走到路边,检查我新打的耳洞。我见朱碧瑄的珍珠耳环,十分喜欢,在龙泽花园住着没事的时候,沥川就带我到楼下的珠宝店去打了一对耳洞。他说我的皮肤白,戴珍珠不好看,红宝石才好看。玫瑰红的那种。所以我的耳朵上,有一对红宝石耳环。沥川走之前,一天三次用酒精给我擦耳朵,怕我感染。结果,我的耳朵还是肿。
  “好啦。”
  “不疼了?”
  “一点也不疼了。我自己都取下来好几次了。”
  “不是说,六个礼拜才能取下来吗?”
  “哥哥,你回去两个月,六个礼拜早已经过去了啊。”我敲敲他的脑袋。
  他笑了笑,笑容中藏着一丝抑郁。
  “今天我请客。”我说,“咱们去吃寿司。就是上次那家店子。”
  我们坐上出租车,他说,“既然是你请,我们还是去吃米线吧。那家店寿司太贵了。”
  一路上,他都不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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