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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沥川往事-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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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沥川已经放下Mia,向门口走去。一副不敢多打搅我的样子。
  我突然大叫一声:“等等!”
  我没想到我有这么大的嗓门,头顶上的珠子都被我的声音震得哗哗乱响。
  他回头过来看我。
  我的脸憋得通红,我说:“你……你……”
  ——我想说,你就来看Mia吗?就不能陪我多坐一会儿吗?可我支吾了半天,说不出口。
  我听见自己恶狠狠地骂他:
  “You killed everything in me! How could you do that?”(你毁掉了我心中的一切!你怎能这么做!)
  他站住了,凝视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然后,他向我走来,正要开口,却被我气势汹汹地打断:
  “现在!不许你说话!王沥川,我要你马上吻我!”
  他看着我,神色很震惊。
  我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对不起,小秋。”他向我张开双臂,用力地拥抱我,在我耳边喃喃地说,“是我对不起你。”
  “不要你说对不起,我们之间没有对不起。吻我!马上!”
  可是,他只在我的眼皮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温柔地、象征性地、安慰地。他的爱曾经如此慷慨。我的心再度破碎。
  “You must move on。”
  “No!”
  “记住你发的誓。”
  “No!”我大声说,“你走!你回瑞士!永远也不要回来!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
  “是你要我回来的!”
  “是的,我要你回来,我要的是你的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幽灵!”
  每当受到伤害,他都会沉默。我看见一道星光,从他眼眸的深处闪过,又迅速消失了。
  他的眼神很深很深,像瀑布下的深潭,深不见底,连他自己灵魂也深深地埋藏了进去。
  而我的影子却幽灵般地从他黝黑的瞳孔中浮现出来。带着几许疯狂、几许恨意。
  此时此刻,真的,我很想掐死他,又想掐死我自己。
  “如果明天我就会死掉,今天,今天你还会像这样对待我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抓过我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身体的右侧。
  我舒展五指,海星般附在那个原本是他的腿,现在,却是一条冰凉、坚硬的假肢上。
  “我不是活生生。从来都不是。小秋,你爱得有这么深吗?六年都不够你走出来吗?”
  “不够,一千年也不够!我不走出来,我为什么要走出来!”
  “你能长大一点吗?在你的一生中,有些东西必定要走掉,必定要失去,let it go!”
  “我不要失去你!”
  “是的,你害怕失去我,但你已经失去了。你要面对这个结局。”他说,“当你读到一本最好的书,见到一个最英俊的男人,或者到达了一座最美丽的城市。你就对自己说,你已经见到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你将让这些东西陪伴你走过余生。可是,过不了多久,新的事情发生了,你又读到了一本更好的书,遇到了一个更英俊的男人,进入到了一座更美丽的城市。另一种生活开始了。”
  他继续说,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不要害怕结局。结局只是一道幻影。一切结局,都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不!别和我狡辩!我和你,只有开始,没有结束。永远也没有结局。如果非要有结局,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You are so damaged!”他拧着我的肩,低吼,“你这个傻女人!为什么听不时我的劝?你的脑子里是些什么?水吗?稻草吗?Stupid! Stupid! Stupid!”
  “我就是傻的,你才知道!”
  他一直在喘气,很生气,脸气得通红。
  “OK,”他放开手:“只要你答应我move on,让我做什么都成。”
  “Kiss me; make love with me! Now!”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叹了出来。
  我们相顾无言,目光紧张地对峙着。
  几乎过了一个世纪,他说:
  “关掉灯。Stupid Woman!”
  我们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拥抱。沥川的身体非常柔弱,而我却因愤怒而变得粗暴。我死死地拧着他的手,不许他动,稍有反抗,就把他抓得伤痕累累。他用法语骂我,我用云南话骂他。我们像两只困兽在床上扑打。我不无愧疚地觉得,这是我第一次欺负沥川,欺负他是个残疾人。末了,我听见沥川在黑暗中长叹一声,他抓住我的手,企图制止我:
  “Are you making love with me? Or are you killing me?”
  “Both!”
  “Stupid!”
  “You Stupid!”
  最后,我们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嘴里发出零乱的呓语。
  一切都成了碎片。我不知道我是胜利了,还是彻底被他击碎了。我只知道,我满脸都是泪,泪和汗混合在一起,全滴在他的身上。我交出了自尊,不断地乞求他,乞求他不要放弃我,不要离开我。一切都会好的。他翻身过来,轻轻地抚摸我的脸,像以前那样,温柔而缠绵地吻我。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小秋,小秋,小秋,小秋……
  然后,他说:
  “You must move on。”

  番外1

  N年之后的某个圣诞夜。我和沥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夜深人静,沥川忽然问:“我们认识的那一天,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挺清楚的呀!”
  “那我就考考你,是你的记性好,还是我的记性好。”
  “我的,我年轻,当时正是记忆力最旺盛的时候,一天能背一百个单词。”
  “那天,”沥川说,“你把咖啡泼到我身上的时候,咖啡厅里放的是什么音乐?”
  “……让我想想。嗯,放的是收音机里的音乐。”废话。
  “收音机里的什么音乐?”
  “……流行歌曲。”
  “哪一首?”
  “嗯。”我说,“嗯。”
  “男的唱的还是女的唱的?”
  “女的,肯定是女的。王菲。那时最火的人就是王菲,电台天天放王菲的歌。”
  “王菲的哪首歌?”
  “……一个容易受伤的女人。”
  “不是。”
  “不是?哎,沥川,你听不懂中文就承认好了。是王菲,她正在唱那首‘一个容易受伤的女人’,然后,我给你端咖啡,我还记得那句呢,留着你隔夜的吻,感觉不到你有多真。想你天色已黄昏,脸上还有泪痕。”
  “你的想像力真丰富。”
  “不是的?”
  “不是。”
  “那是什么?”
  “Rhapsody in Blue。”
  “就是那个爵士风格的,有点靡靡之音的曲子?”
  “靡靡之音是什么意思?”
  “这典故太深,译成英文,就是Decadent music。”
  “No。”
  “好吧。难怪每次咱们生日你都弹这只曲子。我还觉得挺奇怪的呢!”
  “多少年了,我一直想唤起你的记忆,你就是一次也想不起来。我很郁闷啊。”苦恼的人说。
  “那天我第一次打工,很紧张啊。我只光顾着记menu和学习收银机,没留意音乐的事儿。你问别的,别的我都记得。”
  “别的你都记得,这是真的吗?”
  “当然。那一天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啊。”
  “那么,我问你。那天,我的领带是什么颜色的。”
  “褐色的。”
  “不对。”
  “不对?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褐色。”
  “你是不是把咖啡倒在我身上了?”
  “是呀。”
  “咖啡是什么颜色?”
  “咖啡色。”
  “那我的领带是什么颜色呢?”
  “褐色。”
  “真是……榆木……”
  “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不是褐色?”
  “不是。当然,咖啡泼上去了就变成褐色了。我问的是在那之前的颜色。”
  “不记得了。你告诉我吧。”
  “不告诉你,慢慢想。”他有点沮丧了。
  “问个简单点的吧……不能搞得我不及格呀,老公。”
  “好吧,问你一个简单的。那天,我的手上有什么。”
  “哪只手?”
  “左手。”
  “你的手上……肯定没有结婚戒指。”
  “没有。”
  “好像……也没有大包。”
  “没有。”
  “没戴手套。”
  “没戴。”
  “你在用计算机,所以手上肯定也没有铅笔。”
  “没有。”
  “那你手上有什么?”
  “你是想不起来,还是根本没有注意?”
  “……没注意。”
  “我的手指上,贴着一个白色的邦迪。那天我削铅笔,把手指削破了。”
  “好吧。我不及格。”
  “你为什么不及格?这说明,你根本没注意到我。”
  “真是天大的冤枉,不注意到你会把咖啡泼你身上?问题在于,我当时就只注意到了你的脸。”
  “好吧。那我,就考一个关于我的脸的问题,你一定得答出来。答不出来就要休妻了。”
  “你问,你问。只要是你脸上的问题,我绝对能答出来。”
  “真的?”
  “真的!”
  “那天,我对你笑过没有?”
  “答案非常肯定。没笑过。你一直板着脸。”
  “不对。”
  “你绝对没笑。”
  “咖啡泼了之后我当然没笑。可是,抬头看你的时候,我是笑着的。”
  “没有。”
  “有。我要是不笑,你肯定不会把咖啡泼到我身上。”
  “你的嘴角好像是弯了一下,不明确。”
  “谢小秋同学,那就是笑。你一个也不对,得了零分,怎么罚你?”
  我大声说:“等等,不能光是你考我,我也要考你,没准你也得零分呢。”
  他吃了一口爆米花,说:“你考,我肯定是满分。”
  “那天,我穿的是什么衣服。”
  “黑色T恤,墨绿色的围裙。黑裤子、黑皮鞋。”
  “我的发型……”
  “马尾辫,绿色皮筋,上面还有两个蓝色的玻璃珠子。”
  “涂了口红没?”
  “涂了,樱桃色的,对吧?”
  “我和你说的第一句话是……”
  “俺们跳来不里烧来,蛇!”他学我的口音,女声的,挺像。我跳起来拧他。
  “噢!噢!”他叫,“又来搞家庭暴力!你以前满温柔的呀。”
  “刚才那几道是基础题,下面开始问难的了。”
  “问吧问吧。别拧我就行。”
  “那天,除了工作服之外,我还穿过什么衣服?”我存心难为他,因为那天我进门之后,过不了十分钟就换了工作服。沥川不可能注意到这一点。
  “你穿的是一件粉红色的毛衣。紧身的那种。双肩背包,包上吊着一串钥匙。胸口挂着一串珠子,什么颜色都有。下面是绿格子的迷你裙,白球鞋。像隔壁邻居家上初二的小女生。”
  这回轮到我震惊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细?”
  “你对着一辆车的车窗理裙子,又掏出镜子理头发。你对着镜子咧嘴笑,看看牙齿白不白,还把脸蛋揪了揪,想弄红润一点。头发有点乱,你对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把头顶的几根毛弄顺。然后,你背对着车,把手伸到毛衣里整理里面的胸衣。为了看清自己的背影,你还把人家的车镜拧了拧。”
  我怔怔地看着他,傻了。
  “总之,虽然你没发现,你已经对我搔首弄姿,春光大泄。”沥川的黄色词汇特丰富,古典现代后现代一应俱全。
  “胡说……你胡说!”我恼羞成怒了。
  “因为我的车窗是挡光的那种,傍晚时分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人。当时我正坐在车里,怕你尴尬,吓得不敢出来了。”
  “王沥川!你敢偷窥!”
  “噢!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俺们跳来不里烧来!”

  34

  将沥川送到门口时,天空下着小雨。他的脖子上有几道抓痕,是我愤怒时留下的印记。沥川贫血,伤口不容易好,我心里有点后悔,又暗自狡辩。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欺负他了,狠就狠点吧。
  我像往常那样,对着穿衣镜,帮他修整好领带,假惺惺地叮嘱:“上班时候记得穿高领毛衣,不然人家要笑你啦。”
  “……”拒约回答。
  我假装观察他的伤口,趁机转移话题:“你的贫血很严重吗?为什么每次流血,你哥会那样紧张?”
  “不严重,他是怕我感染。”
  “你很容易感染吗?”
  “不容易。”他双唇紧闭,话题到此为止。关于他的身体、他的病,沥川的回答永远是简而无要、似是而非。
  出了门,他站在台阶上,又说:“以后不要每月寄钱给那个律师了,你知道我不缺这个钱。”
  又是敏感问题。
  “我也不缺这个钱。”
  “北京的生活很贵,你的工资也不算高。”
  不高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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