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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过一个碗,想将酒倒入碗中,伊崔却弯腰伸手过来,径直夺走他手中的那壶酒,仰头,对嘴,直灌。
燕昭目瞪口呆。
这不是正常的喝酒方式,伊崔一言不发,抱着那壶酒不停地往嘴里灌,他在喝闷酒。不开心的人,才会喝闷酒。
燕昭沉默,看他一壶尽了,伸手过来又要从他身边取走新的一壶,燕昭按住酒瓶,道:“你知道你喝不醉的。”
伊家人,是天生的千杯不醉。据说当年伊崔的祖父和胡人来使拼酒,一天一夜,生生将胡人使者拼到吐血,整个使团至此再不敢嘲笑大靖男子懦弱无血性。
“还记得我们七岁那年吗?”燕昭聊起往事,他想让伊崔开口说说话:“你和我,还有英国公、睿成侯家的几个孩子,偷偷在你家的酒窖里盗了几壶陈年好酒。八十年的女儿红,英国公家的小狗子,一杯就倒。”燕昭比了一个“一”的手势,笑道:“我三杯见底,头晕目眩,剩下大半壶你一人喝光,跟喝水似的。等你祖父知道我们喝的是什么,直心疼得抱着空酒壶叹气。”
伊崔终于笑了笑:“即便如此,他也舍不得骂我。”
燕昭见他笑了,亦笑道:“是啊,我却被我父亲狠狠抽了一顿屁股。”
“阿昭,”伊崔沉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仇,“阿昭,他们都已经不再了。”
那些幼年顽皮淘气的鲜活往事,随着一桩桩莫须有的灭门冤案和染红护城河的血水,已然尘封、化灰、飘散。他们的亲人,还有儿时的玩伴们,都成了永远只能活在记忆中的人。
燕昭缓缓开口:“阿崔,他们不在了,但我们还活着。你母亲长嘉公主以头触柱,用她的死换你的生,不是为了让你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公主殿下一定希望你向前看。”
伊崔平静地回答他:“我在向前看。我们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让未来和过去不一样?”
燕昭笑了:“那你喝什么闷酒?你让小朝歌伤心了,我没猜错吧?”
伊崔不语。
燕昭看了一眼伊崔自打进府就抱在怀里的那一包东西,见他喝酒也没放下,开口问道:“你抱在怀里的那包是何物?丢了女人,抱回来的总该不是什么没用的东西吧?”
还真是没用的东西。那是顾朝歌逛庙会时买的各种小玩意和吃食,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伊崔就这样呆呆木木地带了回来,一直拿着未曾放开,直到伊燕昭提起,他才发觉自己怀里原来抱着东西。
“这些……大概不会有人要了,”伊崔将包袱往燕昭跟前一递,笑笑,“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不若你转送给卫小姐,她说不定也喜欢。”
燕昭不接,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伊崔,射出对敌一样的凶狠光芒:“你这混账,难道真的明确拒绝顾小大夫了?多好的姑娘啊,你小子傻了吗?”
恋爱中的,而且马上要成亲的,总希望身边的朋友也和自己一样幸福。燕昭就是这种心思,不然他犯不着半夜三更不睡觉,故意过来探听伊崔和顾朝歌今天晚上出门的成果。结果还不如他意,只收获了一个又一个空酒瓶。
伊崔不回答他,接着给自己灌酒,搞得燕昭急了:“伊之岚,你他娘的是不是男人?在这里喝酒算个屁,喜欢就追,不喜欢就拒,一副借酒消愁全天下都对不起你的样子,他娘的装给谁看!”
燕昭一爆粗口,言辞就特别犀利,伊崔也不气,放下酒壶,对他一笑:“抱歉啊君上,估计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医官长,这回是留不住了。”
燕昭一愣:“你真的拒绝她了?你不喜欢顾朝歌?我以为、我以为……”你也喜欢她。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像顾朝歌那样好的姑娘,伊崔知道自己这辈子肯定不会再碰到第二个。
可是就是因为太喜欢,才不能让自己拖累她啊。
伊崔没有将心里的话说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听,他想以燕昭的德性,一定会将这种八卦告诉他的,他的未婚妻和朝小歌又那样要好。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心思,以她那么笨的脑子,肯定死活都会扒着他的。
燕昭见伊崔不说话,手又开始无意识地抚摸自己的右膝,燕昭的目光微微一滞,叹气道:“你的腿是不好,可是顾小大夫根本不嫌弃,她还一直努力想治好你。你若真因为这一点而自卑,我这个多年的老朋友都要看不起你了。”
伊崔没有回答,却忽然反问他:“阿昭,你喜欢卫大小姐,所以想对她负责,要娶她,是不是?”
提起卫潆,燕昭英俊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傻乎乎的笑容,他挠挠头:“可不就是这个理吗?”
“咱们要是有一天败了,不管败给其他叛军,还是败给大靖,是输得血本无归的那种惨败,无力东山再起,被人抓住关起来上刑、等死。你会给她安排好退路吧?卫家也会站出来庇佑他们的宝贝女儿,对吧?”
可是朝小歌她只有一个人,谁去庇佑她呢?
燕昭明白,所以他沉默下来。过了半晌,他方才艰涩开口,试图劝阻他:“伊崔,咱们不能乐观一点吗?现在的形势好得很,你专门往最坏的方向想,活得有乐趣吗?”
伊崔冷冷地回答他:“我承认我无能。既然无能,就不要再多加一个牵挂。”省得连累人家。她如今只是单纯的大夫,以她的医术即便离开红巾军,何处不能容身?若跟了他,则意义大不一样,只有坏没有好。
语罢,伊崔提起酒壶,仰头畅饮,遗漏的酒液顺着下巴流过喉头,一路淌下,浸湿衣裳。燕昭看他如此,叹了口气,什么也不说,也打开一壶酒,陪他喝。
“阿崔,顾小大夫如果真的走了,你的身体怎么办?腿怎么办?你真能眼睁睁看她离开?看她嫁人?你咋不为自己想想?”燕昭闷闷地咕嘟咕嘟喝着,小声嘟囔:“以前觉得你小子挺聪明,现在发现你是真傻。就是藏得深,装得特聪明,好让别人不知道你是一大傻子。”
伊崔笑,笑而不答,又开了一壶酒。他的酒量是真好,燕昭刚好喝一壶的速度,他两壶已然见底。自七岁之后,变故频起,二人再没有像如此坐在一块痛饮,四周寂静唯有虫鸣,抬头仰望就是漫天星光,秋风凉凉地吹过,吹皱幽蓝的湖面,这一刻仿佛要永远持续下去。
直到一声尖叫打破这种宁静。
“谁准你们喝酒的啊啊啊!!!”
这一声尖叫气急败坏,叫到最后破了音,尖利得让人忍不住捂耳朵。伊崔和燕昭同时愣住,燕昭转身,伊崔则径直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然后手一抖,手中酒壶一滑,“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个米分碎,酒浆四溢。
“以为摔酒瓶子我就会怕你吗?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喝酒不许喝酒不许喝酒啊啊啊!!!”这个眼睛还肿肿的少女,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小妖精,她提着裙子冲过来将一个个酒壶踢倒在地,连踢几个都发现是空瓶,她猛地扭头盯住燕昭,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他开膛破肚:“燕大将军,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个人不能喝酒?”她用手指向伊崔,却不去看他,只对燕昭猛烈开火:“你觉得医官长的话不重要,可以当耳旁风是吗?”
“呃,不是这样……”燕昭斜眼瞥见那几个跟着伊崔走的亲兵,都是一副老百姓的打扮,这回跟着顾朝歌回了太守府,站得远远的,正好奇又小心地偷看顾朝歌对老大发飙。于是燕昭轻咳一声:“金栋,你们都回去歇着吧,今日辛苦了。”亲兵们的表情流露出失望,拱手行礼,不舍地领命走了。
顾朝歌见燕昭不听她说话,反而去和亲兵聊天,气得不行,好像要将今天晚上从伊崔那里受到的一肚子气都发泄在燕大将军身上:“燕昭!”她尖叫一声,镇住园中所有虫鸣,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女人尖叫起来是很可怕的,顾朝歌也不例外。
燕昭硬着头皮开口:“那个,在。”
“你知道给这个人喝酒有什么后果吗?你问过我吗?你重视过我的意见吗?一壶,两壶,三壶,你们到底喝了多少壶!”顾朝歌跳脚,整个人简直要燃烧起来:“你给他喝这么多的酒,是想让他连四十岁都活……”
“顾朝歌!”
刚才一直缄默不言的伊崔忽然开口,他的语气是冷冷的,他看着顾朝歌的目光也是冷冷的:“是我自己要喝酒,和君上无关,你要发火,冲我来。”
顾朝歌僵在那里,她用力握着拳,气得浑身发抖。她知道,伊崔不想让她把那件事告诉燕昭,但是他现在的口气,现在的表情,什么意思?
觉得她的阻拦有错吗?
顾朝歌怒极反笑,她的拳头缓缓松开,冷笑一声,语气尖锐又残忍:“你真的那么想去死,就去死好了。”语罢,她径直朝前走去,身板挺得笔直,骄傲又凶狠。谁也没看见,就在和伊崔错身而过的刹那,她好不容易干涸的眼泪又哗啦啦往下直落,可是这一次她宁愿自己躲在角落里哭,也不想让他看见。
燕昭愣愣看着这两个人剑拔弩张的硝烟战场,只觉刹那之间,满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他从未见过这样子的顾朝歌,简直让人吓得不敢说话。等到顾朝歌走远了,燕大将军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之岚,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现在是不是恨死你了?”还有那个没说完的“四十岁”,到底是何事?
“不关你的事,”伊崔无意识抱紧了怀里那包她早已不要的东西,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怔愣半晌,缓缓开口,“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其他人都无关。
☆、第37章 词穷编不出了
风吹就倒的破身体无节制饮酒的后果,便是第二天的头疼欲裂和持续不退的高热。在这种忙碌的关键时候总指挥病倒,后果简直是灾难。顾朝歌放话让他去死,实际上却不可能真的不管他。一副药下去,当日下午退热,马上便可勉励支撑起来接着卖命干活。
“盛大哥,你跟这个人说,如果下一次再不遵医嘱,就躺在床上不要起来,等死好了。”
伊崔默然无语。他真怕自己好了,气头上的她立刻会收拾包袱走人,谁知道她非但没有此打算,每日的例诊还坚持下来。不仅坚持下来,居然变成一日三次,好像故意要给伊崔添堵。
而且例诊的过程变得繁琐,同时古怪……
“盛大哥,麻烦你问问这个人,他夜晚可还有失眠多梦?今日饮食胃口如何?是否还常感疲倦?”
“盛大哥,跟这个人说,原来的方子改一日一次,再另加一个方子两日一次,让这个人别记错了。”
“近日可适当进补,盛大哥帮这个人安排一下适宜的膳食。”
在顾朝歌口中,“伊崔”不叫“伊崔”,他的代称是“这个人”。而且她绝不会和“这个人”开口说一句话,明明两人对坐,她却偏偏要盛三转达,非但如此,伊崔回她的话也非要盛三转述一遍,她才会作出反应。
盛三深感重任如山,所以他有时会“恰好有事”腾不开身。那么宋无衣,或者任何一个恰好进门的文吏,甚至是守卫的士兵,都会被顾朝歌抓壮丁来负责帮“这个人”转述。不到两日,整个太守府的人都知道顾小大夫和伊大人吵架了。
如今正值冷战期,谁去刀口上撞,谁就是傻子。
面对这种情况,伊崔唯有苦笑。他想让她消气并非难事,可是他偏偏不想那样做,他甚至觉得顾朝歌如此对他挺好的。她越是对他冷着脸,他越感到特别舒服自在。他拖着病殃殃的身子干活,居然同下属谈糟心公务时脸上都带着三分笑意。
简直像有病一样。
可是伊崔觉得自在,顾朝歌不这么觉得。
“啊啊啊我那天怎么能那样对他说话呢!我真是被气昏头了,我居然咒他想死就去死好了,呸呸呸!我才不要伊哥哥死,他会长命百岁的啦!”
卫府的花园里,秋菊盛开,红叶飘落湖面,别有一番秋日风味。而如今在太守府里无人敢惹的顾大夫,正窝在花园水榭的一个小角落里抓狂,手上还攥着那个没送出去的米分红蜘蛛荷包。卫潆看她那样子,简直恨不得在水榭光洁的青石砖上打滚以发泄郁闷之情。
那日东升街庙会,茶楼里发生的事情,她听卫尚说过。卫尚转述的时候,起先是一脸浓浓的妒意和滔天的怒火,到了后来,说到他带走顾朝歌,在庙会摊子上散心的时候,又变成了一脸梦幻般的傻笑表情。
若不是他陪她游玩的时候,顾朝歌认出了那几个跟踪她的红巾军士兵,一问之下,竟得知是伊崔派来的。她立即出神了好一阵,本来挺高兴的表情转为忧伤,同他告辞离去,卫尚认为自己当晚说不定便向她表明心迹了。
卫潆得知顾朝歌被心上人拒绝,很是为她担心了一阵。可是她如今正在备嫁的最后阶段,决不允许出府,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