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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茶碗一放,面色凝重地看着李贞道:“八弟,老大那厮出事了,想来八弟该是已经知道了罢,这一条哥哥就不多废话了,如今杜荷、萧钧、张玄素等东宫一系的官吏都已下了刑部大狱,唯独只有一人例外,这人是谁八弟心中有数,可那人背后究竟是谁,只怕八弟想不到罢,哥哥倒是探得了些消息。”李愔的话说到这儿就顿住了,满脸子神秘状地卖起了关子。
妈的,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滚,奶奶的,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不成?李贞心里头对李愔那副嘴脸腻味透了,压根儿就不信老六能透露出甚内幕来,毕竟李贞手中的“旭日”乃是京师地面上最强悍的暗底势力了,可忙活了这么些时日也不曾追查出侯君集背后的那人是谁,李贞又怎能相信李愔能搞到可靠的消息,只不过李贞城府深,倒也不至于带到脸上来,只是玩味地一笑,却并不开口询问。
“八弟,实不相瞒,哥哥已查出跟侯老贼相勾搭之人是谁了,这人便是汉、王、李、元、昌!”李愔见李贞老半天不开口,自嘲地笑了一下,自顾自地往下说将开来,一双眼始终死盯着李贞,待得说到汉王李元昌之名时,更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竟然是他?不会吧?听得汉王李元昌之名时,李贞脸上虽依旧沉稳,可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险些将茶碗打翻在地,好在身手敏捷,这才没当场出丑,内心里顿时波澜起伏,一时间也不知说啥才好——汉王李元昌,唐高祖李渊第七子,武德三年封鲁王,贞观十年改封汉王,善行书,又善画马,笔迹妙绝,画鹰鹘雉兔,为大唐初年最负盛名的书画家,其名声尤在唐初大画家阎立本、阎立德之上,为人儒雅,好交际,慷慨侠义,乐善好施,时人称之为汉贤王,只是此人名声虽显于朝野,却从不好政事,也不曾之官,只是朝中一名闲散亲王罢了。往日的李贞一向不怎么交结朝臣,与汉王李元昌并无深交,也无甚来往,只是见面寒暄,逢年过节上门拜个年的交情,不过对此人的洒脱李贞倒还是很欣赏的,此时听李愔说出侯君集背后的主谋是李元昌,倒真叫李贞大吃一惊的。
“六哥何出此言,莫非与七叔有旧怨?”李贞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斜了眼自得的李愔,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李愔顿时跳了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满脸子怒气地盯着李贞道:“八弟说的是甚?哥哥可是那等无行小人,哼,尔信便信,不信便算,告辞!”话音一落,便作势要往外而去。
嘿,妈的,这厮在老子面前也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来了,要走就他妈的趁早滚了好!李贞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可口中却还是出言道:“六哥且慢,小弟失言,还请见谅则个,六哥有话还请坐下说罢。”
李愔要走本就是做个姿态罢了,此时见李贞开口挽留,虽说语气算不得诚恳,可李愔却不是很计较,恨恨地跺了跺脚,一**坐了下来,满脸子怒气地看着李贞道:“八弟,而今京师防务空虚,小人作祟其间,朝局不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值此危难时刻,你我兄弟自该齐心协力,共度难关,一则为父皇分忧,二来嘛,呵呵,此风云际会间,正是八弟大展宏图之时,倘若有成,青宫可期矣,八弟以为然否?”
妈的,谁说老六是粗鲁汉子来着,嘿,这番文绉绉的话说将出来,还蛮像回事的嘛,不比那些个狗屁大儒们差多少,哈,有意思,老六这小子还真是能装!眼瞅着李愔一副全盘为国为民之慷慨状,李贞简直有些子哭笑不得,他压根儿就不信老六是啥好鸟,更不信老六这会儿找上门来说出幕后主使仅仅只是为了讨好自己,只是一时间也瞧不透老六心里头的算盘,略一沉吟之后,李贞笑着点了点头道:“六哥说得是,小弟受教了,只是兹体事大,轻忽不得,六哥手中可握有明证?”
见李贞发问,李愔倒是很干脆,一摊手道:“直接证据哥哥手中一时没有,旁证倒是有些,八弟,七叔那人你该是知道的,行事向来隐秘,滴水不漏,证据哪能轻易到手,哥哥也是费尽了心力才探知了实情,八弟信便信,不信哥哥也无话可说。”
不信是自然的事情,别说此事不一定为真,就算是确有其事,李贞也不以为自个儿伟大到能令老六折腰的地步,若老六手中握有汉王李元昌造反的证据,何不去找老爷子禀告,立上个大功劳,总比紧巴巴地跑来自个儿府上瞎扯蛋来得强,在李贞看来,老六来上这么一手,必定还有后续动作,一准是有求于己,左右离天黑尚有段时间,故此李贞也并不着急,淡然一笑道:“六哥既是如此说了,小弟信便是,不知六哥如今打算如何做?”
见李贞如此上道,李愔咧嘴笑了起来,一拍手掌道:“八弟问得好,嘿,哥哥手中证据不足,实不足以到父皇面前禀明一切,可你我兄弟既然已知晓七叔图谋不轨,私下做些防备却还是能的,只消能擒拿住反贼之首,便是大功一件,如此好事怎可放过,八弟你说呢?”
“哦?”李贞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八弟,哥哥若是料得不差,今夜的长安一准不得安宁,大乱一场怕是免不了的了,嘿,七叔等人既是要反,皇宫自是必占之地,一准是全军出动,你我兄弟等乱事一起,一同领兵杀向七叔府邸,来个擒贼先擒王,只消拿住了七叔,这场大乱必定是烟消云散的结果,偌大奇功唾手可得,倒也趁便得很,到那时,以八弟平乱之功勋,谁能挡八弟入主青宫之势头,哥哥也能有个好依靠,如此可成?”李愔见李贞有所动心,忙不迭地趁热打铁道。
嗯哼,这小子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妈的,搞甚妖蛾子?李贞面对着李愔画出的偌大馅饼,颇有些子哭笑不得,还真不知该说啥才好,想了想之后,看了李愔一眼,试探地问了一句:“六哥,万一七叔不是主谋,甚或七叔毁了证据,这事情要是闹到了父皇那儿,那……”
李愔笑呵呵地一拍胸脯道:“八弟放心,哥哥领人陪八弟走上一遭便是,若是无事便罢,有事哥哥自去顶着,定不叫八弟为难的,你我兄弟一场,哥哥岂会害你,这样好了,亥时三刻,你我兄弟在南大街风亭口碰头,待得探听明白之后,再行动手可成?”
“好,那就这样定了!”李贞虽还是看不透李愔的玄机,可一想到临出来前莫离的交待,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了下来。
“哈哈哈……”李愔哈哈大笑地说道:“好,八弟果真爽快,你我兄弟这就一言为定了,时辰不早了,哥哥也得先行回府准备一下,这便告辞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六哥慢走,小弟就不远送了。”李贞也急着要找两大谋士商议,此时见李愔要走,也不多加挽留,陪着李愔走出了王府的大门,即刻转身直奔内院书房而去。
天渐渐地就要黑下来了,内院的书房里却依旧没有点灯,莫离、纳隆二人默默无言地相对而坐,各自埋头沉思,即便是李贞进了门,也不曾将两人从沉思中惊醒,由于李愔进入二门厅堂之前,莫离、纳隆二人早已在厅堂的暗室处等候多时了,对于李贞与李愔的交谈情形都已知晓,倒也用不着李贞再多费口舌,此际见两大谋士神情凝重,李贞更是不敢出言打搅,蹑手蹑脚地走到上首坐好,静静地等着两大谋士开口解说。
多半会,沉思中的莫离率先抬起了头来,一双眼在昏暗的书房里闪动着,对着李贞点了点头,淡笑了一声道:“殿下,某有一猜测,但并无十足把握,殿下姑妄一听便是。”
现如今情况不明,线索有限,所能做的也就是猜测了罢,这一条李贞心里头有数,点了下头道:“莫先生请讲罢,本王听着呢。”
莫离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朗声道:“某以为蜀王殿下所言虽非全真,却也有可信之处,那汉王李元昌该就是侯君集背后之人,这一条蜀王殿下只怕并没有讲假话。”
“嗯?这……”李贞大吃一惊之下,不由地出言打断了莫离的话头,刚想着发问,却见莫离摆了摆手,立时收住了口,虽不再发问,可依旧满脸子疑惑地看着莫离。
“殿下明鉴,某若是料得不差,蜀王殿下、汉王殿下乃至侯君集都是一伙的,在造反上倒是一致,只是各自的计较却是不同,呵,以汉王殿下而言,其人名声极佳,又是贤王,号召力上却是不差,若是今上被擒,汉王殿下只需一篇檄文,言明今上本就是篡位,而后出示先皇遗诏,当可得大意名分,如此一来登上大宝也不是不可能,就算今上逃出了长安,也无甚不同,这也正是今上如今始终呆在宫中而不敢擅离的缘故所在,这等算计虽是不错,怎奈三人并不是一条心,蜀王殿下乃野心勃勃之辈,如何肯安居汉王殿下之下,邀请殿下一道攻打汉王府,左右不过是打算来个釜底抽薪,灭了汉王之后,即便是侯君集得了手,也只能推出蜀王以安抚民心,至于侯君集……”莫离说到这儿,始终默默不语的纳隆顿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地接着道:“侯君集同样也在做着登上大宝的美梦,无论推出谁来其实都是当傀儡在耍罢了,三人三条心,焉能不败!”
不错,看来该是如此了!李贞将老六一向以来的诡异表现以及侯君集在武库一案上的猫腻联想在一起,已然断定两大谋士所言十有**是确有其事,只是心中尚有几处疑惑,略一沉吟道:“七叔其人本王虽不熟识,可观其言行,乃是无欲无求之人,一向不怎么理会政事,手中产业也不多,他又是如何跟侯君集拉上了瓜葛,竟然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再者,父皇那头可是知晓了七叔之事?本王又该如何应对?老六之约是否该去?望二位先生为本王筹划一二。”
莫离在国子监任职时,曾与汉王李元昌有过交往,彼此间尚算融洽,此际得知汉王要反,心情也颇有些子沉重,默默地摇了摇头道:“汉王殿下虽是聪慧过人之辈,可也不是个甘居人下之人,只是因今上太过强势,始终压抑着罢了,一旦有了机会,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只可惜他虽是聪慧却少了几分大气,终究不是一代豪雄的料子,某早在数年前便已知此人弱点,往日此人也屡次相邀,某都婉拒了,他日之因结今日之果,也算是天命罢,不说这个了。”莫离说到这儿,长出了口气道:“某以为今上或许看出了些蹊跷,却未必能断言汉王必反,殿下手中并无证据,此时面圣又能有如何?猜测之语毕竟上不得台面,而今之计,还是以稳为主,静观其变,蜀王殿下之约可以去,不过动手的时机却需殿下自行掌握,乘机控制住蜀王殿下也未尝不可。”
“不错,莫老弟言之有理,如今大乱在即,殿下不单要防着侯君集等人的谋反,便是其他诸皇子只怕也未必会闲着,今夜的乱局必然是场迷踪之局,一个不小心就是全盘皆输,王爷尚需慎重才是,一切以稳为主。”莫离话音刚落,纳隆紧接着说道。
以稳为主?唔,有道理,老子就先来个坐山观虎斗,嘿,就算是卞庄刺虎也未尝不可!李贞默默地想了想,突地笑了起来道:“好,那就依二位先生所言好了,来人,传令下去,即刻备膳,酉时正牌全军随本王出府!”
第一百六十二章喋血长安城(三)
酉时正牌,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原本繁华无比的长安城此刻却显得有些冷清,偌大的城市中往来的行人极少,纵或有之,也都是些急着往家赶的路人,至于那些个往日里总是在此等时分开始一天中最美好时光的浪荡公子哥们则全然不见的踪影,无他,今日一早的大抓捕早已将满长安的人们都吓坏了——太子下狱,朝中百余大小官吏被擒,刑部大狱为之爆满,京师百姓人人惊慌,本就无心在此等敏感时刻寻欢作乐,更何况内廷早已下达了宵禁令——戌时正牌起,无中书省下发之文碟,任何人不得擅自出行,违令者杀无赦,自是无人敢拿自家的小命来开玩笑,因着此点,夜幕下的长安城呈现出一派诡异的死气,虽平静却不过是暴风雨将至前的宁静罢了,而各种阴谋则在夜幕的笼罩下悄然地进行着。
没有人流自然就没有生意,这一条对于满长安的歌楼酒肆来说都是一样的,即便是号称京师第一酒楼的万花楼也不例外,整整一日,川流不息的客人浑然不见了踪影,除了午间还有些老熟客来用膳之外,其余时辰全是空白,到了天黑时分,营生已是做不下去了,满楼上下数百位伙计除了留守的二掌柜孙邈及数十名伙计外,余者也只能是匆匆离楼各自回家。待得人流散尽,一名伙计装束的壮汉走到正百无聊赖地斜靠在店堂的柜台之后打着瞌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