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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移民疏》容易,可真正办起来却没那么简单,先得在中枢讨论各种实施方案,而后还得将各项任务分解到各部,再由各部将相关指令下达到各地官府,由各地官府进行田亩丈量以及人口普查,最后方能将浮民移填到关东安置,这一系列的工作简直就是件浩大无比的工程,没个数年的光阴休想彻底办妥,更麻烦的是李贞此番上书纯属临时起意,事先并没有着手去准备移民计划,虽说在圣旨下达前的半个多月里,曾数次召集了一众手下商议此事,也算是拿出了个看得过眼的计划来,可真到了与各部有司商议具体分工之际,这才发现原有的计划着实太过简陋了些,漏洞也不少,真要是按那份计划行事的话,十有**要捅娄子,好在有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两位政坛老手帮衬着,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总算是将前期工作都理出了个头绪来,上本奏明了老爷子之后,移民之事方算是正式启动了。
移民一事既已启动,按理来说,忙的该就是下头官吏们了罢,可身为掌总之人,李贞却依旧无法清闲下来——此番移民之政乃是李贞第一次着手把控关系到全局的政务,他可不想出甚岔子,虽说谈不上事事躬亲,可总希望事事心中有数,于是乎,每日里等着李贞去处理的公文、报表便垒得跟小山似的,生生令李贞忙得连膳食都是在书房里将就着对付用了,幸亏有莫离等东宫属官鼎力打点着,这才没出甚岔子,勉强能算得上是诸事顺利罢。
忙是忙了些,可李贞的心情却是很好,不得不说这等手握天下权柄的感觉着实是爽极了,哪怕李贞活了两世人了,也一样难免沉浸其中,当然了,李贞如此玩儿命地劳碌着,却也不完全是权力欲大发作之故,更多的是一种使命感所然,那便是要为子孙后代之福祉作上些实事,也不枉来此世间走上一回,也正因为此,李贞调动了几乎所有一切能调动的力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移民事务中去,这不,今儿一大早又忙碌上了,整个人几乎全都埋进了书桌上那一叠叠厚厚的报表中,打坐下起,便没见李贞站将起来过。
“殿下,张士贵、张大将军来了,请殿下示下。”东宫主事宦官王秉和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书房,见李贞忙得满头是汗,实不干打搅,在原地愣了愣,这才轻手轻脚地凑将过去,低声地禀报道。
“哦?”正埋头公文间的李贞抬起了头来,微皱了下眉头,吭了一声,却并没有说是见还是不见。
王秉和乃是机灵人,见李贞脸上掠过一丝疑惑,忙不迭地解释道:“殿下,张大将军昨日陛辞,听说明日便要赶赴北庭,您看……”
这么快?嗯哼,看样子老爷子那头是有些个迫不及待了!李贞心中叨咕了一番,可却没带到脸上来,只是淡淡地挥了下手道:“宣罢,本宫便在这书房见上一见好了。”
“是,奴婢遵命。”王秉和捕捉到了李贞眉宇间飞快闪过的那丝不快之意,可也不敢多问,恭敬地应答了一句,紧赶着便退出了书房,自去传唤张士贵不提。
李贞要在书房会客,数名奉调前来帮衬着批阅公文的东宫属官自是知趣得很,全都起了身,恭敬地退出了书房,唯有莫离却稳坐着不动,饶有深意地看了李贞一眼,拿起搁在面前几子上的羽毛扇,轻轻地摇了摇,微笑着道:“此番平定薛延陀之役张大将军怕是要担大任了罢。”
“呵呵。”李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没就此说些甚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莫先生便陪本宫见见张大将军好了。”莫离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只是躬了下身子,便算是应承了下来。
张士贵来得很快,王秉和去后不久,满头白发的张士贵便大步行进了书房,一见到高坐在书桌背后的李贞,紧赶着急行数步,抢上前去,恭敬地行礼道:“末将张士贵参见太子殿下。”
张士贵,字武安,出身军旅世家——其曾祖张俊,官北魏银青光禄大夫、横野将军;祖父张和,官北齐开府车骑将军;父张国,仕隋朝历任陕县主簿,硖州录事参军,后以军功授大都督,定居虢州卢氏县。值隋末乱世之际,张士贵便在虢州起事,聚众近万反隋,旋即投奔唐高祖李渊,受命经略河南,为李渊之心腹爱将,后又调入李世民麾下,随李世民东征西讨,屡立战功,曾参与“玄武门”之变,几次担当“玄武门长上”之要职,负责把守玄武门之重任,足见其在李世民心中之地位,其为人稳重,只忠于李世民一人,素来不参与到诸皇子之争中去,也从不与诸皇子私相往来,李贞与其也就仅有点头之交罢了,从不曾有过深谈,更别说是私会了,此时见张士贵给自己行礼,李贞并没有即刻叫起,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张士贵一番,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张将军不必多礼,平身罢,来人,赐坐。”
“谢殿下赐坐。”张士贵并未多客气,恭敬地应答了一声之后,便端坐在了一起子小宦官们抬来的锦墩上,目不斜视地看着李贞,拱手为礼道:“殿下,末将昨日已陛辞,明日一早即赶赴北庭,行前特来听候殿下训示。”
李贞压了压手,示意张士贵不必拘礼,笑着问道:“嗯,张将军心系朝廷要务,孤甚是欣慰,训示就不必了,张将军此去北庭可有何打算?”
张士贵久在朝中,虽从不参与诸皇子间的角逐,可冷眼旁观之下,哪会不清楚这帮皇子们没一个是简单的人物,尤其是李贞的狠辣与铁腕更是令张士贵心惊不已,若是可能的话,张士贵着实不想来拜会李贞,只可惜他不能不来,除了是李世民的交代之外,更主要的是因着北庭诸军乃是李贞一手创建的,没有李贞的支持,别说他张士贵了,便是李世民亲自去了,也甭想指挥得动那支纵横大漠无敌手的铁军,此时见李贞没怎么寒暄便直奔主题,张士贵心头没来由地便是一阵抽紧,可又不敢不答,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明鉴,末将受命领军,或将于五月中征伐薛延陀,恳请殿下明示行止。”
李贞此前一直在忙着移民之事,根本无暇也无心去关注征伐薛延陀之事,当然了,就凭李贞在朝野的耳目广多来说,自是早已得知老爷子正在就征讨薛延陀之事忙碌着,只不过李贞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道理很简单,老爷子既然打算收了李贞手上的兵权,自然不可能让李贞再插手兵事,真要是李贞自个儿凑将过去的话,岂不是没地便要遭老爷子的猜忌,这等事情李贞自是不会去做的,此时一听张士贵说要领军出击大草原,李贞心头便不由地打了个突,跟生吃了只苍蝇般难受——要想彻底掌握一支刚接手的军队,恩威并施是自然之事,其最佳手段莫过于打上一场大胜仗,于战斗中便宜行事,如此一来,诸般手段皆可灵活应用,毫无疑问,此番征伐虚弱无比的薛延陀,对于张士贵掌握北庭之军权来说无疑是极为便利之事,这一条原本也属寻常之事耳,却也无甚可言之处,然则跑到李贞这个“失主”面前来说叨此事就有些个令人生厌了的。
“孤离开北庭已久,对军中之事实已谈不上了解,张将军既已问起,孤也就说说好了,说不上准,张将军姑妄听之罢。”李贞心中虽有气,可却并未带到脸上来,淡淡地笑着道:“北庭地分六州,兵有实数六万八千四百余,另,各州尚有一营守备兵,总计约六千人马,因北庭乃是新征之地,地方上并不算太平,故,各军分散诸州驻防,此事想来张将军该已从兵部之备案中详知,孤就不再多言了,至于诸将么,林挺善守、董千里善攻,刘旋风攻守皆备,此三者皆久镇边关之人,可堪大用,余者尚有鹰十三、刘奎武等沙场冲锋之辈,众将皆豪爽之人,张将军去后,自会知晓,以张将军之能担北庭之重任,孤安心得很。”
张士贵早在年前便已知晓自己将出任北庭都督,自是早就下了一番功夫,对于李贞所言的这些个表面之事哪会心中无数,此来问策,只不过是个姿态罢了,要紧的是要李贞首肯自己掌北庭帅印,此时听李贞畅畅而谈,自是不敢流露出甚不耐之意,只能是恭敬地听着,待得李贞话音落定,这才出言谨慎地问道:“末将听闻北庭之兵制似于朝廷之军制不同,地方吏治似也有别,末将此去当何如哉?”
张士贵这话问得虽含糊,可内里的意思却哪能瞒得过李贞,一见张士贵有插手地方政务的想头,李贞心里头的不痛快立马便更深了几分,脸上虽尚是笑着,可眼神却锐利如刀般地扫了过去,饶是张士贵乃久经沙场之辈,也被李贞那凌厉的眼神吓了一大跳,脸皮不由自主地便抽搐了起来。
“张将军,北庭不同关内,乃是新征之地,各项事宜须得因地制宜方可,有秦镇抚使在,地方大治可期,张将军专心军务便好,其余诸事大可让旁人去操劳,尔说呢?”李贞冷冷地看了张士贵好一阵子,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那话里满是不容抗拒的威严。
“殿下所言甚是,末将受教了。”张士贵被李贞的气势压得坐立不安,忙不迭地起身道:“殿下放心,末将知道该如何做了,殿下事忙,末将不敢多打搅,且容末将告退。”
“嗯,孤祝张将军此去旗开得胜,不送了,张将军走好。”李贞心中有气,自是不想多留张士贵,不冷不热地挥了下手,示意张士贵自行退下。
“如何?”张士贵退下了之后,李贞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子,这才侧头看向始终默默不语地呆在一旁的莫离,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张士贵为人尚算稳重,心胸虽不算大,可要他出头得罪殿下,只怕他还没那个胆,那些话怕是陛下要问的罢,某若是料得不差,北疆自此怕是要多事了罢。”莫离的脸色也有些个凝重,缓缓地摇了摇羽毛扇,平静地回了一句。
“哼。”李贞冷哼了一声,并没有立马出言,而是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猛地顿住了脚,皱着眉头看着莫离道:“给秦文华去信,让他稳住政务,张士贵若是不插手地方便罢,若不然,孤也不是好相与的。”一见李贞动了杀机,莫离嘴角抽了抽,可到了末了,还是没将劝阻的话说将出来,只是肃然地拱了下手,算是应承了下来……
早春二月,正是百花繁盛之际,吴王府后花园里花团锦簇,繁花似锦,蜂飞蝶舞,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象,一身白衣的吴王李恪手抚古琴,双眼微闭,双手青拨间,一曲悠扬之琴声在园子中轻荡,轻烟缠绵缭绕于亭间,人在其中,着实令人有种身在云雾里,疑是仙境处之书屋飘渺感,数个转折之后,一曲已是终了,一声喝彩从花间响了起来:“好琴,好曲,殿下好兴致。”声刚落,一身官袍未卸的叶凌已从花丛中显出了身来。
“松成来了,呵呵,本王正要寻人去请,尔便到了,来,坐下说,坐下说。”吴王李恪的心情似乎很好,笑呵呵地起了身,跟叶凌打了个招呼。
叶凌淡然一笑,缓步走进了亭子,一抖大袖子,端坐在李恪对面的锦墩上,笑眯眯地开口道:“殿下欲寻在下,可是为了北庭之事么?”
“哈哈哈……,好你个松成,甚事都瞒不过尔,不错,今日本王得了个消息,据闻张士贵那个老货紧巴巴地跑去见了小八,闹得个灰头土脸,着实有趣得紧。”见叶凌猜中了自己的心思,李恪也没抵赖,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恪笑得畅快,可叶凌却没有笑,端起下人奉上的新茶,浅浅地饮了一小口,随手搁回几子上,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张士贵,小犬耳,有何能为哉,今陛下急欲削太子殿下之军权,然操之过急矣,此乱之兆也,殿下欲何为耶?”
“本王打算助张老将军一臂之力,也算是上承父皇之旨意罢,松成以为如何?”李恪向来视叶凌为心腹,自是毫不隐瞒自己的打算。
“如此说来,殿下这是打算与太子殿下直面冲突喽?”面对着李恪的急切,叶凌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
“这……”这些年来,李恪跟李贞已是多次交手,从未能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说是被打怕了也不为过,这一听要与李贞扳手腕,心里头不禁有些子发毛,可又舍不得这等能乘势削弱李贞的大好机会,犹豫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了。
叶凌哪会看不出李恪的矛盾心理,不过也没出言点破,书屋而是笑着道:“陛下欲削太子殿下之军权不假,然圣心却依旧还在太子殿下身上,旁人若是妄动,免不了要吃排头,殿下可想清楚了?”
一听叶凌如此说法,李恪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精光,可很快便黯然了下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若如此,大不易也,奈何?”
叶凌微微一笑道:“不妨,此事虽难,却非不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