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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都坐下罢。”李贞有些个心不在焉地挥了下手,示意两大谋士入座,而后扫了眼侍立在书房中的一众东宫属官及小宦官们,沉着脸道:“尔等全都退下。”
“是,臣等遵命。”李贞下了令,一众人等自是不敢怠慢敌龙无书屋,忙不迭地应答了一声,全都退出了书房。
“好叫二位先生得知,莫先生先前的猜测怕是中了,今日父皇叫孤前去,事情是这样的……”李贞走到上首坐了下来,面色阴沉地将今日觐见的情形详细地述说了一番。
“殿下欲将何为耶?”一听李贞的述说,两大谋士自是得出了与李贞相同的结论,各自的脸色也都就此凝重了起来,好一阵子沉默之后,由纳隆率先开口问道。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败,无论李贞有何打算,此时也到了该下一个决心的时候了,这一点李贞自是心中有数,在回东宫的路上也想了很多,只是尚未曾拿定最后的主意,毕竟军国大事非同小可,一旦有失,则有着满盘皆输的风险,李贞也不得慎之再慎,此时听得纳隆见问,李贞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尚未拿定最后的主意。
“殿下,某以为此事拖延不得,当断不断,其后必乱,若是能乘此机会,将诸王一网打尽,总好过将来再沾血腥,纵使得冒风险,却也是值得的。”纳隆见李贞犹豫不决,立马站了起来,语带激动地进谏道。
这些天来,两大谋士早已就此事私下沟通了许多次,可还是无法达成共识,正如纳隆坚持毕其功于一役一般,莫离还是主张稳妥为上,此时见纳隆进言,莫离也站了起来道:“殿下,天时在握,切不可盲动,只消假以时日,一切皆可尽在掌握,区区虚名何足道哉。”
“嗯。”李贞一见两大谋士又将起争执,原本就烦的心登时便更乱了几分,一挥手,止住了两大谋士的争论,霍然而起,在书房里焦躁地来回踱着步,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两大谋士见状,自是不敢再进言,各自默默地垂手而立,等候着李敌龙无书屋贞下定最后的决心。
烦,真的很烦,各种可能性在李贞的脑海里翻腾个不休,各种可能的后果也此起彼伏地涌上心头,利与害反复交锋,将李贞的心搅乱得如同泥沼一般混沌,良久之后,李贞终于站住了脚,猛地抬起了头来,面色狰狞地一笑道:“孤意已决,老四既是要自寻死路,孤成全他好了!”
一见李贞已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两大谋士都不再多言,各自互视了一眼,皆默默低下了头,室内的气氛一时间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第五百一十章 推波助澜(中)
贞观二十一年二月初九,来唐谢罪之高句丽王子莫支离任武率使团抵达长安,祈求大唐天可汗之宽恕,帝弗许之,莫支离任武嚎恸而退;贞观二十一年三月初八,右卫大将军薛万彻会同左武威大将军牛进达率水陆大军四万七千余兵马乘楼船数百离开莱州,向新罗国进发;与此同时,十万京师南衙军在兵部尚书李绩统帅之下为先锋离开京师,向幽州进军,燕云十八州之兵马亦同时向幽州集结,由是,第三次征伐高句丽之战事已箭在弦上,庞大的朝廷机构围绕着即将开始的大战轰然运转了起来,是时,内廷忽传出圣旨,帝拟于三月十一大会群臣于上林苑猎场,行春猎事。
皇家春猎可不是小事,不单京中诸王各领护军齐聚,文武百官、各大世家也都领着家丁家将们伴驾出猎,至于三万余羽林军将士更是威风凛凛地护卫着帝驾出行,京师数十万民众沿街焚香洒水跪送,鼓号喧天,各色旌旗飞扬,车辚辚,马萧萧,好一幅天子巡猎图。
身为太子,李贞自是免不了得要伴驾随行,其所乘坐的金辂车便紧跟在了老爷子的龙辇之后,相差不过是十马之位罢了,耳听着鼓乐的喧嚣,目睹着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欢呼跪送,李贞不单没有被这等盛大的场面所感,反倒是阴下了脸来,一股子不详的预感总在心头萦绕,怎么也挥之不去,好不容易熬到了车驾已出东门,李贞是再也坐不住了,派了人将太医院医正肖抿请了来。
天子出巡非小事,其中保卫与医护更是关键中的关键,作为太医院之医正,肖抿肩头上的责任甚重,虽是乘着太医院的马车跟在了队尾,可一颗心却始终牵挂着队列正中的帝驾,一听得太子有请,肖抿哪敢怠慢,忙不迭地钻出了太医院的马车,骑上马便匆匆赶到了李贞的车驾前,翻身下了马,恭敬地在离车驾五步外站住了脚,一躬到底地行了个大礼,口中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嗯。”李贞淡然地应了一声,而后轻挥了下手,早有车中侍候着的贴身小宦官将车帘子卷了起来。
“肖医正,父皇今日兴致颇高,待会到了猎场,恐会亲自下场一试身手,尔等可都准备停当否?”李贞虚抬了下手,示意肖抿平身,而后淡淡地问了一句。
李贞的问话虽平淡无奇,可肖抿的心却就此抽紧了起来——身为太医,肖抿自是不相信甚子丹道方术,也曾试图进谏李世民,然则人微言轻,谁也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早前就在担心李世民此番出猎恐有意外,此时听李贞这么一问,更是心慌意乱不已,额头上的汗水立马就沁了出来,恭敬地躬着身子道:“殿下明鉴,微臣已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带上了,便是药物也颇为齐全,倘若有差,或能应急,只是……”肖抿说到这儿,偷眼看了看李贞的脸色,竟不敢再往下说了。
肖抿的话虽未曾说完,可李贞却心中有数——肖抿之意是在说李世民所中之丹毒已深,能救得其急,却已无法做到根治,很难保证龙体无恙了的。一听肖抿所言,李贞心头好一阵黯然,默默了半晌之后,这才一挥手道:“尔等皆须尽心尽力,若能保得平安无事,便是尔等之大功了,孤……,唔,孤拜请诸位了。”
“多谢太子殿下宽宏,微臣便是拼了一死,也要确保平安。”肖抿听懂了李贞话里藏着的话,心中不禁涌过一阵感动,忙躬着身子,语气略带一丝激动地回答道。
“罢了,尔先下去准备罢。”事已至此,李贞也无心再交代些甚子了,一挥手,示意肖抿退下,而后亲自伸手将车帘子放了下来,金辂车随即缓缓启动,在一众东宫卫士们的簇拥下,向着上林苑方向滚滚而去……
天子行猎又称大田之礼,一年四季皆可田猎,然名称却不相同,春天的时候叫做“蒐”,夏天称作“苗”,秋天叫做“獮”,冬天称为“狩”,有唐一代,但凡天子田猎,多于春、秋二季,每围猎,必先设中军大帐以为指挥中心,又有前后左右各军之分派,或是赶山,或是竟围,或是呐喊助威,其责各不相同,围猎一起,各军蜂拥齐上,各显其能,务求满载而归,可有一条铁律却是违背不得的,那便是天子未射,诸军皆不可妄动,纵使有猎物从面前经过亦然,唯有天子骑射之后,诸军方可放开手脚,取天子独尊之意耳。
上林苑修于东汉,本就是皇家田猎之场所,至隋、初唐时,其规模已远不如前,离宫已由最初的七十七所减少到了三十有余,然,草木更茂之余,其间走兽自也倍增,加之自贞观十八年以来,已是三年不曾围猎,山中走兽繁衍已多,负责赶山的羽林军左右卫军兵只不过刚一发喊,鼓号尚未大动,满山遍野的走兽飞禽便已铺天盖地地奔将出来,那动静大得紧,瞧得参与围猎之人各个喜笑颜开,唯天子尚稳坐中军帐,诸军皆不敢轻动,眼巴巴地看着数百走兽在猎场中左穿右突地四下乱窜。
就在众人等得心焦无比之际,但听中军鼓号大作,一身黄金甲的李世民终于在太子及诸王的簇拥下纵马行出了中军,一时间满山遍野的人群沸腾了起来,数万将士齐呼万岁,声如雷震,直上九霄云外,场中的走兽闻得响动,惊慌更盛,四下冲突不已,更有甚者,一小群约摸二十之数的麋鹿荒不择路之下,竟向着李世民所在的中军狂奔了过去。
“朕方欲寻猎,其倒自来了,好,且看朕取之!”李世民的兴致显然极高,一见到横闯过来的麋鹿群,便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回首环视了一下诸子及群臣,伸手从腰间取下角弓,一抖马缰,人已纵马杀出,向着麋鹿群迎了过去,但见李世民与飞驰中挽弓如轮,一声轻喝,羽箭已离弦而出,急若流星般地向着跑在鹿群最前头的头鹿飞射而去,只听一声脆响,那箭竟稳准地射中了头鹿的脖子。
“万岁,万岁,万岁!”诸军一见李世民首发便已中的,顿时全都齐声喝采了起来,却不料那一箭虽射中了头鹿,然,入肉却不甚深,远不足以毙其命,那鹿吃疼之下,不单没转向逃跑,反倒向着李世民冲了过去,其头微低,硕大的鹿角扬了起来,一副要与李世民搏命之状,是时,诸军皆在远处,救援不及,眼瞅着那鹿气势汹汹地杀向李世民,满场的喝彩声一时间竟变成了慌乱的呼喝声。
“好胆!”李世民显然也没想到那受了伤的头鹿竟然不逃反倒冲杀而来,脸色顿时为之一沉,然则李世民不愧是久经沙场之辈,眼瞅着那畜牲来得凶悍,却也并不惊慌,大喝了一声,一个打马加速,再次挽弓搭箭在手,迎着鹿群便奔了过去,打算再加一箭,取了这个战果。
“看箭!”李世民纵马飞奔间,弓已抡圆,大喝一声,便要放箭射杀那冲将过来的头鹿,不料,就在此时,一阵气闷感突兀地袭来,李世民但觉胸口一疼,嗓子一甜,一口血便不由自主地喷了出来,射出去的箭就此飞得不知去向了,不单如此,李世民高大的身子竟自在马背上摇晃了起来,眼看就要翻落马背,而此时那狂奔而来的头鹿已冲到了李世民的马前,一场惨祸便已就在眼前!
“陛下!”
“护驾,快护驾!”
“快救皇上!”
……
眼瞅着那受伤之麋鹿即将撞上李世民所乘之马,满场人众全都惊呼了起来,皆要上前救援,怎奈相隔太远,便是挽弓射箭都已是不及,正在此众人哗然之际,却见李贞暴吼了一声,单骑从中军处冲了出去,手中不知何时早已持弓在手,一弓三箭如流星赶月一般射将出去,一箭正中鹿头,两箭中其身,其力之大,瞬间便将那狂奔中的麋鹿射得倒飞了开去,而李贞压根儿顾不得去看那狂嘶倒飞着的麋鹿,纵马径直冲到了李世民身前,一伸手扶住了李世民摇摇欲坠的身体,焦急地呼道:“父皇,父皇!”
李世民一口血喷将出去之后,精气神立马就不太行了,此际更是面如淡金,嘴角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可竟无力说将出来,只是眼神迷离地看着李贞,似悔似悟。李贞心急之下,顾不得许多,抱着李世民便跳下了马来,高声呼喝道:“太医,快传太医!”早已得到李贞提前警示的肖抿本就在中军处紧急待命,此时一见李世民果然出事了,哪敢怠慢,领着一众太医抬着药箱急匆匆地便冲向了场中,与此同时,诸王、诸重臣也纷纷涌上前去,场面一时间混乱已极……
帝有痒,田猎遂止,诸军偃旗息鼓而归,送帝驾至离宫,诸随行太医于寝宫中忙于诊断,诸王并群臣皆衣不解带侍立于外,从末时至申时,内廷竟未有一语出,众人皆急,频频探首宫中,然,皆不敢擅入,正惶急间,却见太医院医正肖抿满头是汗地走将出来,众人立马涌将过去,七嘴八舌地便问开了,生生令肖抿无所适从,不知该先答谁的话才好了。
“慌甚子,都退下!”眼瞅着殿门口乱成一团,李贞不得不端出太子的驾驶,喝退了众人之后,这才走上前去,看着局促不安的肖抿道:“肖医正,龙体可安否?”
肖抿满脸的疲惫,吃力地抬起袖子擦了下汗水,略一稳定情绪,躬身答道:“回殿下的话,龙体虽一时尚无大碍,只是恐有中风之嫌,臣等自当尽力,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中风?”李贞一听这话,心头便是猛地一沉,刚想着再仔细问个明白之际,却见内侍监柳东河从殿里匆忙而出,疾步走到了李贞身前,躬身道:“殿下,陛下有旨,请殿下入内。”
“嗯。”李贞心挂老爷子的安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也不管诸王是如何个反应,疾步便走进了殿中,一路急行,转过回廊,绕过屏风,待得到了地头,入眼便见面如淡金的李世民正斜靠在榻上,一双眼半睁半闭地凝视着天花板,至于太医们则聚在墙边,低声地议论着。
“父皇……”李贞一见李世民那憔悴得如同瞬间衰老了十数岁般的脸,心头不由地滚过一阵酸楚,忙不迭地抢上前去,一头跪倒在榻前,竟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痴儿,何故作此儿女状,